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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花开的晚上
本文转自：扬子晚报
夕阳掉进山那边时，母亲推门进来。戴着草帽，灰土土，汗津津，黑瘦瘦的母亲。
小妹山雀子一样从葡萄架下飞出来，扑到母亲身上。母亲身子一缩，轻呼一声，左手高高举起。
怎么了？父亲走过来，拿起母亲的手。我也踮起脚。没事，母亲对我笑笑，不小心锤子砸到了。我看见母亲大拇指指缝里都是血，手上的血混着土早已经干了。
一个月前，母亲决定去打石子。建码头急需石子，在招人。我看过打石子的，无遮无挡地坐大太阳下，要用小锤子把石子砸成一块块大小合乎规格的。母亲打了这么多天石子，瘦了二十几斤。
父亲拿碘酒给母亲消毒包扎，劝她明天不去了。母亲说，就还有最后几天，干完了，挣了钱，给妹妹买大电视机。
小妹围着母亲欢呼。母亲捉住小妹的手腕，小妹手腕上还是端午节时戴的五彩丝线。这彩线要在七夕时剪掉，等喜鹊衔走给牛郎织女搭鹊桥用。
快去拿剪刀，差点忘了今天是七夕呢，母亲对我说。我拿了剪刀，顺便打好水给母亲洗脸。小妹贴在母亲耳边，小声说，墙角的凤仙花开得可好了。
母亲笑了，带我们去摘凤仙花瓣。父亲瞪了小妹一眼：染什么染，还不让你妈好好歇歇。
园子西南角，母亲种了几棵凤仙花，今年花开得格外好。我们挑最红的花瓣，摘了足足一小盆。
吃过饭，母亲拿出小石臼，把花瓣放进去，加点明矾，细细地捣。父亲拎了水吊子去烧水。母亲悄悄跟我说，高低柜抽屉里有一包烟，去拿一根出来。我拿了一根，攥手心里，躲着父亲，递给母亲。小妹问，要烟干吗呀？
母亲撕开香烟的纸，将烟丝放进石臼里：这是你外婆教我的，小时候我也是悄悄到你外公的烟袋里偷拿烟丝。母亲看一眼父亲，父亲嘴边有笑一闪而过。
石臼里的花瓣捣成粘稠的糊糊了，深红深红的。真香呀，小妹凑过去猛吸一口气。
等我们洗完澡上了床，母亲端着石臼，还有一叠新摘的扁豆叶，坐到床前。在我们的指甲上先敷上厚厚一层花糊糊，然后拿扁豆叶裹好，用线绑住。
裹了扁豆叶的手指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摘掉叶子。我和小妹晃着手指在床上闹了一会。母亲再进屋时，我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我看见母亲嘴角挂着的笑，变成窗外亮亮的月牙子了。
太阳照进窗台，院子里是母亲喂鸡的声音。我举起手一看，已经掉了两个，我把其他的扁豆叶也拿掉。晨光下，我从未看过这样好看的红指甲。
◇周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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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照生成时间：2023-11-28 05: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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