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姓“明”,其实很糊涂

本文转自：齐鲁晚报

虽然姓“明”,其实很糊涂

看大宋副宰相明镐是如何逆天行事的

《安丘百名进士录》中的明镐画像。

明镐父亲明元吉墓志。

《安丘名人录》中的宋军攻打贝州图。 在安丘市博物馆大院一角落,背天面地躺着一块半截墓碑。此碑原立于大宋殿试榜眼、后做到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的明镐墓前,因修水库被打碎流失,后被征集入馆。虽然没有几个字了,也属文物。关键是其主人公事迹酷似元杂剧里的主角。描写宋时廉使李圭秉公审案故事的元剧《延安府》有句台词:“逆天行事的无徒子,怎与皇家做柱石。”今天就来说一说这位大宋副宰相是如何逆天行事的。

□张漱耳

他的主意都在肚里

明镐是潍坊市峡山区朱子村(原属安丘县)人,却是个“官二代”。父亲乃北宋大理寺卿叫明元吉。明元吉有完整的墓志铭,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时还称安丘县王家庄乡的朱子村,村民在村东施工农田基本建设时挖出的,墓志将他和他的祖宗记了个一清二楚。

据记述,人家为上古领袖周太王姬亶次子仲雍后裔。先祖先居平原,西晋时为避“八王之乱”迁徙密州安丘县孝行乡皇公原,即今天的朱子。明镐是元吉次子。

宋大中祥符四年(1012)明镐殿试喜夺第二。第一是福建建安县的徐奭,官至翰林,不如明镐。明镐的最高职务是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

观明镐为人处世状况,有一个特色:说话少。

最了解他的人薛奎这样评判:“言简而理尽”。为什么说薛奎是最了解他的人?原来,薛奎是宋朝名臣。明镐自从步入仕途,基本就跟着他干,给他打下手。此人无儿无女,性刚而不苛活,是个有独立人格、严格维护忠义道德的人士,他与明镐朝夕相处多年,所以他的评价很有分量。

他任开封知府时,明镐任府中曹官,掌管人事钱粮要务；他领秦州时,明镐跟去任节度判官；薛去成都(时称益州),明镐随任参军。宋时的参军不仅参谋军事还是郡官。后薛奎调到中央任副宰相,仁宗还专门问他这个事来着。

“这个明镐,有什么能耐,怎么你每次上任都请求带上他?”

薛奎回答了八个字:“沈鸷有谋,能断大事。”

沈鸷,形容一个人性情深沉如同猛鸷一样,另外对长得比较魁梧的人也用这个词。估计明镐两样都占着,不仅性情沉稳,长得也挺伟岸。

看来薛大人是个深谙一二把手性格互补之人,他自己刚烈直率,就需要一个少言寡语的搭档。而明镐清楚,噘嘴的骡子只能卖个驴价钱,所以稳字当头,没“理”的话不说。故薛奎称他“言简而理尽”。

写马屁文得太后赏识

而行文少则是明镐的为官特色。明镐的文才肯定比不了同时代的范仲淹、欧阳修以及稍后一点的苏轼,但他毕竟也是科考榜眼,属于高学历中的出类拔萃者,肯定会干些舞文弄墨的活儿。但文如其人,明镐不仅不轻易开口讲话,也不轻易动笔乱写。只有确实权衡好了,才下笔上书。

宋史只记载了明镐的两回行文。

一回是真宗赵恒驾崩,蜀川女子刘娥垂帘听政,明镐不失时机地以充沛的感情写了四十六篇往事钩沉(包括诗词在内),名曰《真颂》,用以纪念刘娥的好伴侣、小皇帝赵祯的好父亲。拍死人的马屁是为了给活人看的。关键是吹死人,即便再肉麻,再过头,死人都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更正,稳妥妥的。

明镐的《真颂》呈上去后,刘娥手不释卷,如醉如痴,通体舒泰,马上就将明镐升任为大理寺丞。

当然了,同其他朝代的皇帝比起来,宋朝皇帝倒真值得歌颂。不像那些流氓要饭出身的,做了皇帝对手下那叫一个狠。譬如这个宋仁宗,如同他的国号一样,宅心仁厚,很少杀人。如果你对京剧熟悉,就知道有一处《狸猫换太子》,宋仁宗就是里面那个“狸猫太子”。

这第二回是小皇帝翅膀硬了之后,明镐献上了《六冗书》。单看这个“冗”字,就够谦卑了。《六冗书》奉呈后不久,明镐晋升为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益州转运使。转运使掌管省一级财政大权,相当于省长,可谓名副其实的地方一把手。

相比较而言,范仲淹、欧阳修、苏轼的文才那叫一个了得,但不论文采论实惠,他们无疑要甘拜下风。明摆着,他们写文章买祸,人家写文章升官。

士兵杀妓女竟判无罪

庆历二年(1402)六月,明镐升迁龙图阁直学士,知西北之并州(今山西太原一带)。宋朝任职有一特色,凡省一级干部都由中央派京官担任。以明镐这次知并州为例,他的本职是中央龙图阁直学士,但到了地方知府,这个学士就作废了。

并州属于西北边防重地,此时西夏国(国都银川)党项族领导人李元昊,多次骑在大宋的脖子上,多次“是可忍孰不可忍”。中央派明镐去很有期待。明镐到了那儿一瞧,有些傻眼:作为要防城市的并州,大街上,军营里,都呈散兵游勇状态,一个个勾肩搭背,穿得花里胡哨,还兴高采烈。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么花哨刺眼?再仔细一瞧:嗬,原来是搂着美女前行呢。

必须整肃!明镐深入调查,发现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致。他的前任,西北最高军事长官夏竦,老婆之外,包养着一群二奶小妾,一行一动,美女伴随。

现在没有带头人了,可是风气已经形成。明镐懂得众怒难犯,他在等待时机。

其间果然出事了。军士中为了争夺女人动了刀子,有个妓女被杀。

出了人命,一干人等到府上告状。

明镐只想着不招惹兵士,不但不追究杀人犯,竟然怪罪在这件事上属于弱势群体的妓女。

平日就很少讲废话的明大人,审案也是如此风格。他说,谁杀人不管。我只想问:彼来军中何耶?

意思就是:你们怎么会到军中来了呢?潜台词就是:是你们到了不该到的地方,与军人无关,出了事,负全责啊!

天哪,妓女们一听扭头就走了,大兵们拉都拉不住。

这一招看上去避实就虚,达到了明镐的目的。可实际是最典型的治标不治本,贻害无穷。

还有,看到在边塞任职的大多是些纨绔子弟。为了改变这状况,不是积极去磨练他们,而是将当中稍微强的人召来杖打,结果那些性情软弱的人吓得纷纷另外投军,明镐成功把包袱推给了兄弟部队。

遇到实事如同废物

元剧《延安府》的主题是做官的也经常做错事,明镐就是这样的官。他如此逆天行事,早晚会受到惩罚。

庆历七年(1047),河北涿州籍军人王则打着佛教旗号造反,闹腾得厉害,波及山东的德州、齐州。他在贝州称帝,国号有了,叫安阳；年号也有了,叫得胜。建有全套的朝廷班底,什么宰相、枢密院、三司六部一应俱全。更绝的是贝州每处街区都被改了名,他住的地方叫中京,余处按中华大地九州大致方位命名,比如东侧有青州、衮州,北侧有冀州、燕州等。虽有点小孩过家家的性质,但仍然不可忽视。

中国历朝历代对付内乱向来力度大,王则得到的重视程度远比西夏李元昊、北边的辽金高多了。宋朝派出了十万禁军,带兵的正是“沈鸷有谋,能断大事”的明镐。

明镐的“稳”放在战场上就不好使了。有道是兵贵神速,他的兵马一到贝州,最好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因为王则是本乡本土,仗如果打得像烧温水,就会遍地烽火。说不定你正围着贝州,人家还来包围你呢!

性格决定决策。明镐来到后没有抢攻,而是来了个保险的。他使用的招数,从古至今没见有人用过,估计今后也不会有人用。

怎么弄的呢?

雇了两万民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贝州城墙外筑起了一条土质长城。堆筑的办法是,先在相距稍远处垒起一定的高度,然后往上运土向前加宽,直至与贝州城墙一步之遥。

到了这个程度,你就下手吧,带领禁军箭步冲过去,砍瓜切菜,一阵猛砍,说不定真能成呢!可明大人太求稳了,这样了还怕不够保险,还要在土长城上建活动小楼,让人躲进楼里,向城墙移动确保减少伤亡。

三弄两弄,王则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也建了小楼,不过楼里可不是兵,而是干柴火种。两楼对接时,一支火箭射过去,呼!大火熊熊,整个一火烧赤壁啊!明镐一个月费力建起的土长城被烧塌了。

明镐郁闷。改换了点子:挖地道。策略是:天天佯攻北城,怎么热闹怎么折腾,而在南城地下,则组织了一大帮人悄悄地挖地洞。

不过就在又甩开膀子大干的时候,他筑土长城失利的事传到了京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明镐没有得到同僚们的原谅,反而换来了蔑视和不满。

“就这么一座州级郡城,十万禁军,一个月了都没拿下,十足的废物!”

声讨中,朝廷决定换人。说“换”有点不准确,明镐仍在贝州苦干,不过变成了副手。朝廷派去的是后来成了大人物的文彦博。时年他35岁,要去领导58岁的明镐。

有福之人不用忙。人家文彦博就算有福的。一到贝州,这时明镐也把地道挖好了,他要做的就是张嘴吐出两个字:攻城!

晚上,精选的二百多精兵钻进地道。上下发力,攻陷了贝州南门,大量官兵已像潮水一样涌来。

没有悬念了,王则必败。他最后还使了一个怪招。他不知是从哪儿储备了些耕牛,通过往牛身上泼油点火,放开缰绳,冲向官军,似乎要重演一场战国时代田单复齐的火牛阵。

历史毕竟是向前发展的。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套还好使吗?宋军在火牛面前举起了标枪,一枪扔过去,击中牛面,牛群马上掉头冲向了王则。

庆历八年(1048)闰正月,王则被押运进京,斩首处死,为自己前后共66天的造反生涯画上了句号。

不到六十长疮而死

贝州这一仗,明镐白忙活了。但是班师回朝后,宽厚的仁宗皇帝没有过多批评明镐,觉得他还是一步步熬出了资格,升他为参知政事。然而任命书下来不到俩月,明镐不幸染病。病症叫背发疽,一种长在背上的毒疮。得这个病,不知与什么因素有关。

听到明镐身体出了问题,仁宗于心不忍,主动提出见见。见了面怅然发问:“正指望你操持国事,你怎么就病了呢?”(原话是:“方赖卿谋国事,何遽被疾!”)

此时的明镐病重在身,有气无力,强打精神顿首谢恩。

见面后第二天,死了。终年59岁。

是啊,明镐,你怎么说病就病了呢?笔者也在想这个问题。史书上书是说发背疽而死,但他的死与他经常有悖常理做事有没有关系?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