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两相知

本文转自：新闻晨报

媒体人 钱德勒

韩延作为一个80后的华语导演，却开创了一个让很多同行难以抢占的题材赛道，就是拍让普通观众既爱又怕的终极题材——生老病死，在《送你一朵小红花》之后，他的新片《我爱你！》以相当自信的姿态亮相于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开幕片环节，并且也开始了全国数个城市的超级点映。电影是根据韩国漫画作品改编的，讲述了两对老年爱侣之间的故事，请来倪大红、惠英红、梁家辉和叶童出演。一个退休的游乐场设施维修师傅爱上了一个收破烂贴补家用的住家保姆，然后“顺藤摸瓜”认识了开废品回收站的老夫妻，儿女嫌弃，女方得了阿兹海默症加肠癌……按照这个最粗糙的故事框架来看，应该是凄风苦雨吧。

我有幸看了点映，却收获了不少意外惊喜。自己其实是没有看过原版，所以在自己这儿就一开始认定这是本土化的故事。第一个就是不同语言习惯的碰撞、地域文化的碰撞反而让适老养老的社会背景变得相当立体真实。丧偶的老师傅（倪大红饰）为了讨好子女晚辈，硬凹学会了不少网络烂梗和流行语，原籍是东北，开口有北方大老爷们的冲劲儿；惠英红、梁家辉、叶童呢，保留了讲广东话的习惯，甚至还有老派人的词语，断句清晰，温婉好听略带忧伤，他们四位被命运扒拉，都留在广州这样新旧交融的城市里，也就顺理成章。大中国情感同温的感受很强烈地牵引我把四大老戏骨真的看成是“一家人”、“一个人”，这是很棒的，或许这就是跟导演通过巧妙的细节编织将可能的疑惑都掐灭了，留下来的反而就是让人熟悉的文化气味，温故又知新。比如惠英红伺候的房东太太是非遗传人，粤剧名花旦，自己其实是南粤乡下大户人家私奔的小姐，所以虽然是捡垃圾的，但气质保养得却不邋遢，很清爽利落，与倪大红亲历过大江大河的大男人做派相得益彰。

第二个就是如何让超越悲情、悲苦的人物命运，在观感上让观众现场就得到即时性的纾解，这是看类型电影中很重要的，韩延在这个讲述老年人婚姻相守、爱情结合的故事里，不是一味地劝人流泪、飙升同情分，而是反向操作增加了一些人情世故的爽感，比如倪大红在片中会耍麒麟鞭，故事开头、第三幕前后呼应“三鞭子”的戏剧化场景，专打薄情寡义人和人间不平事，真的就是情义干天，马上就把刚有些压抑的观众提到青云之上，与其接受命运的摆弄还不如豁出去搏一把，蔑视生死，敢爱敢恨，这也是符合中国观众最传统的爽点。与此同时，惠英红也是情感上的女侠，我个人觉得有一点点像《卧虎藏龙》里的俞秀莲，隐忍背后全是尊严、风骨。而梁家辉、叶童虽然承担起最大的悲剧情节（真不能剧透，哪怕预告片里有暗示），但是韩延又用了大象传说、陶瓷公婆等道具进行了跨物种的命运叠影，是一种古老的，宿命救赎的心理习惯：或许终点就是自由的起点。

总而言之，我自己认为这部电影是新的。或许提示创作者，让老年人角色勇敢、从容地走进越来越多的类型片里吧，他们衰老的面容不但不是障碍，反而引发了更多期待，我倒要看看这些老头老太太能整出什么精彩的活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