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后，英国陷入了一个怪圈

2020年1月31日英国正式“脱欧”后，为兑现“脱欧派”主张的限制欧盟移民的承诺，英国政府引入了新的积分移民制度，然而，该举措在降低欧盟移民数量的同时，也让企业陷入了“用工荒”困境，给本就低迷的英国经济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

因缺少卡车司机引发的燃油短缺现象未得到缓解，200名士兵填补空缺，开始运输燃油。图为2021年10月4日，士兵们走在英国赫默尔亨普斯特德的一个油库区 新华社路透

1、46万欧盟工人流失

改革英国的移民制度以限制欧盟工人流入，一直是英国国内支持“脱欧”阵营的核心竞选承诺。为履行承诺，2021年1月，英国开始实施新的积分移民制度，对欧盟与非欧盟公民采取同等待遇。新制度从劳动技能、资质、薪资水平、语言能力、工作机会等方面对申请者打分，申请者只有获得足够积分，才能获准在英国工作。包括科学家、工程师和学者在内的高技能人士成为英国吸引移民的重点目标人群。

但新的基于积分的移民申请系统，通过设定最低工资和英语水平门槛，使低薪、低技能的欧盟公民更难进入英国劳动力市场，这也意味着70%此前在英国的欧盟劳工不再符合申请移民的条件。

时任英国内政大臣普丽蒂·帕特尔曾表示，在越来越多的英国人正寻找工作的时候，新的基于积分的系统将鼓励雇主转而投向英国国内劳动力，而不是简单地依赖国外劳动力。

但新的积分系统运行后，英国却开始经历严重的用工短缺。英国议会发布的报告显示，在2022年11月接受调查的企业中，13.3%的企业表示它们遇到了用工短缺问题。从事住宿和餐饮服务的企业用工短缺比例甚至高达35.5%，建筑业的短缺比例为20.7%。

英国智库欧洲改革中心今年1月发布的研究显示，自2021年新的积分移民制度生效后，到2022年6月，欧盟员工减少了46万人，尽管有13万非欧盟员工部分填补了缺口，但这也导致英国劳动力市场在6个关键领域出现了33万人的严重缺口。

其中，运输和仓储业受到的打击最为严重：欧盟工人减少了12.8万人，占该部门总就业人数的8%；在批发和零售行业，欧盟工人减少了3%，即10.3万人；在酒店和食品行业，工人减少了4%；制造业和建筑业也各减少2%。

一些特定职业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比如英国智库政府研究院的数据就显示，重型卡车司机中的欧盟工人大幅减少了37%。

若以地区来划分，伦敦成为了欧盟员工下跌幅度最大的地区，智库移民观测站主任玛德琳·萨姆普在今年1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这样指出。

2、经济发展受阻

严重的用工短缺使英国经济发展受阻，特别是那些曾大量雇用欧盟员工的行业，更是面临诸多难题。

一个典型案例是，英国电视剧《唐顿庄园》的拍摄地、位于英格兰南部的海克利尔城堡近年来生意一直走下坡路。海克利尔城堡现在的主人卡那封伯爵八世乔治·赫伯特和妻子菲奥娜表示，“由于英国‘脱欧’，我们已无法承办任何大规模婚礼，（因为）没有工作人员。”

员工短缺的影响也早已不再局限于一个行业内。不断上涨的食品价格已经将英国的通货膨胀率推至40年来的最高水平。雪上加霜的是，重型卡车司机的严重短缺让本已不堪重负的供应链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英国公路运输协会的数据显示，自英国“脱欧”以来，约有1.6万到2万名欧盟司机离开了英国，让原本就存在用工短缺的卡车司机行业面临着更大挑战。

2021年9月到10月间，由于英国重型卡车司机严重短缺，汽油的运输和供应环节都不堪重负，英国加油站出现了严重的汽油供应不足现象，汽车司机不得不在加油站前排起长队。麦当劳、肯德基和大型超市的主要产品也都出现了断货。

在农业领域，英国全国农民联盟（NFU）在2022年表示，由于缺乏采摘工人，英国农场价值高达6000万英镑（约合5亿元人民币）的农作物只能烂在农场里。NFU表示，在对其成员进行的一项调查中，40%的受访者表示，由于劳动力短缺，他们遭受了农作物损失，农场劳动力平均短缺14%。

在伦敦附近、因种植沙拉蔬菜而被称为“沙拉碗”的李谷地区，种植者在过去3年中用工短缺约为30%，导致60英亩（约24.3万平方米）的温室被改造成住宅和工业单元。“自从我们阻止欧洲（其他国家）工人来到这里，我们能招到的工人的数量和质量，一直无法满足需要。”李谷种植者协会秘书李·斯蒂尔斯表示。

该联盟副主席汤姆·布拉德肖说：“在全国各地的家庭因生活成本飙升而难以维持生计的时候，优质、有营养的食物却被浪费了，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英国“脱欧”后的用工短缺造成的混乱也让向来坚定的“脱欧派”后悔不已，英国服装和家居用品零售商奈克斯特的首席执行官西蒙·沃尔夫森就是其中的代表。在经历了仓库无法正常运作和工人招聘难的窘境后，沃尔夫森对媒体喊话：“这绝不是我想要的‘脱欧’，或者实际上，许多投票支持英国‘脱欧’的人也不想要这样的‘脱欧’。”

沃尔夫森说，自决定“脱欧”以来，英国经济已经受到欧盟工人流失的严重冲击，英国必须用急需的海外工人，来填补长期的劳动力短缺。

3、临时签证难解长期问题

为解决用工短缺问题，英国政府不得不发放临时的特定职业签证。在农业领域，英国政府发放了4.5万个季节性工人签证来应对采摘季节的用工短缺，并表示如果需要还会增加1万个。这些季节性签证意味着18岁以上的工人可以获得为期6个月的签证，从春天开始前往英国从事水果和蔬菜农场的工作。

对位于康沃尔的主要蔬菜种植商Riviera Produce而言，招募工人种植和收获花椰菜、西蓝花和西葫芦已成为一项全球性活动。位于英格兰偏远西南角的这家拥有153年历史的家庭经营农场，吸引了来自十几个时区的17个国家的员工。

布拉德肖说，2022年，63%的季节性工人是通过特殊签证计划招聘的，2023年这一比例预计将上升到69%。

此外，英国政府还为愿意在英国工作的食品和燃料运输司机提供了5000个临时短期签证。但这些工人远道而来，也使雇主面临额外的挑战和费用。而一些不熟悉情况的员工则不得不任由无良的中间商摆布，劳工权益无法得到保护。

英国食品行业人士表示，用工短缺已如此严重，以至于所有英国超市都可能在其供应链的某个环节使用受剥削的劳动力。

对此，Napthens律所的就业律师和商业移民专家安吉拉·巴恩斯表示，她相信当前的劳动力短缺“无疑会持续存在，直到我们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案”。

“只有当雇主改变他们的招聘方式，提供更高的工资、更大的灵活性，更有创意地吸引人才，我们才可能看到劳动力短缺问题得到改善。”巴恩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