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中的红粉知己

本文转自：大连日报

〚隋英军〛

好久没有去野地里走一走了，春寒料峭的北方原野里，我们所钟爱的荠菜是否也该睁开睡眼，轻移莲步向我们款款走来呢？

《诗经·谷风》中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在古时，蔬菜极少，有文字记载的主要有5种：葵、藿、韭、菘、荠。葵即冬葵；藿即黄豆苗的嫩叶；韭还是当今的韭菜，古名今用，未曾改变；菘即白菜；荠即荠菜，沿袭古名，表里如一。后来，随着先民们认识蔬菜的品种不断增加，荠菜逐渐退出了正品蔬菜的行列，成为可食用的野菜品种。从登上大雅之堂到退居一隅，荠菜以她的包容、隐忍赢得世人的钟爱。辛弃疾曾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虽贫如布衣，但在文人墨客的笔下仍是娇小可人，堪比红粉知己。

荠菜在中国被食用的历史已经有几千年了，古老的《诗经》中已有记载。《本草纲目》中也曾写道：（荠）冬至后生苗。由此可见，小寒大寒正是她的生长期，能够在寒风冷雨中不畏严寒，荠这个小女子该是何等的刚烈啊。正因如此，才与以清高刚直而自居的文人们有了心灵上的契合，因为性情上的相似，才在古今文人的笔下惹人疼爱，视作珍馐。

在北方，食荠以根茎为主，开水焯之，拌以酱料，成为一道蘸酱菜。荠菜还可以炒着吃，配以鸡蛋，红白相间，也算是美味。在南方则不同，从3月春分荠菜刚吐新绿，就开始采摘食之，民间传说荠菜可治百病，故有“护生草”之说。用小小的荠菜来护佑生命，又和灵丹妙药有什么区别呢？

北方的原野，春天来得分外晚，春意萌动之时，僻远些的野地里还有冷雪残冰的影子，但是荠菜却以她顽强的生命，早早地吐出一抹新绿，成为北方山野中最亮丽的律动和最绚丽的色彩。孩童们会去挖荠菜、采新芽，老妈妈也会提着篮子在野地里寻觅她的影子。荠菜这种既普通又易得的美味，就像邻家的小妹妹，布衣素颜，却又灵秀如早春的微风，清澈的溪水。自古以来，这种对人体有益的野菜深得百姓和穷困文士的喜爱并结下缘分。杜甫有“墙阴老春荠”的诗句，写下千古绝唱《岳阳楼记》的大文豪范仲淹，早年异常贫寒，常以荠菜饱腹充饥，他专门为荠菜写下一篇赋：“陶家瓮内，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徴……”大文豪苏东坡更有闲情逸致，用荠菜、萝卜和米制成著名的“东坡羹”。陆游晚年更是对荠菜嗜之若命，留诗为证：惟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冈，珍美屏盐酪，耿介凌雪霜。这些文人雅士无一不对荠菜情有独钟，他们食荠菜并赞美她，继而怜爱她，并且允许荠菜隐匿在自己的躯体中，赋予他们灵感和诗情，留下千古美文，令吾辈回味。陆游对荠菜不畏严寒、低调隐忍的性格给予高度评价，并称之为“天所赐”。于是，一株小小的荠菜，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已经升华和被喻指，成为冰清圣洁之物，并与他们心心相通，把盏唱和，成为为国而忧，为仕而奔波，为生计而劳神的穷苦文士们的精神寄托。

我喜欢荠菜是因为她娇小灵动、清纯甜美，这样的品行在当下，怎能不让人心动呢？这样的红粉知己怎能不让人心生渴望呢？中医认为，荠菜性平，味甘，可明目、清凉、解热、利尿、治痢等。《本草纲目》又说她可“明目、养胃”。既为菜蔬又是良药，既纯情又隐忍，是良药而又不苦口，明眸皓齿，蕙质兰心，天地间尤物也。千百年来，人们推崇荠菜，历来都是野菜中的上品，其味甘美而不入八珍之列，其毫不张扬的个性一直被人们所赞颂。富人在立春的时日品荠菜尝鲜，预示着一年伊始，甜美如意。穷人取荠菜于三春度荒，更是心存敬畏和感恩。

古人食荠菜多为羹。当年苏东坡曾给友人写下信札，专门推荐荠羹：今日食荠极美，念君卧病，面、醋、酒皆不可近，唯有天然之珍，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大概说的是他的朋友徐十二生病了，东坡先生劝他少食面、醋，并不得饮酒，唯荠极美。大力推荐朋友食用荠羹，调养身体，其“护生草”之名并非徒有虚名。东坡大人最后还在信中说道：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在东坡老先生的眼中，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荠菜，可见其对荠菜喜爱的程度。《尔雅》中写道：荠味甘，人取其叶作菹及羹亦佳。时至今日，人们用荠菜做成的食品的确是古法传承至今。如荠菜拌黄豆，荠菜水饺，荠菜豆腐丸子汤，荠菜豆腐羹，荠菜馅饼，荠菜虾皮鸡蛋饼等等。无非是取其精华，制成汤、羹及各式小吃，凉肝明目，解热和中，一解现代人的燥气、火气和戾气。小小的一叶一茎，化作3月的春光，舌尖上的美味，成为春日里的赏心乐事。

清代《野菜谱》一书中把荠菜进行了详细的分类：江荠，生腊月，生熟皆可用，花时不可食，但可做羹；窝螺荠，生水边，正月、二月采之，熟食；倒灌荠，生旱田，熟食，亦可做羹；蒿柴荠，正、二、三月采，叶可食；扫帚荠，春采，熟食；碎米荠，三月采，只可做羹。至于我们北方田间地头所生长的荠菜为何品种，我没有进行比较，如有好奇者可采来对比。张鉴《赏心乐事》一书中，把挑荠菜列为二月之乐事，现代人不妨一学一乐，放松一下心情。

春风吹，万物生发。我想，该是我们采荠菜的时候了。小小的荠菜，野菜中的上品和红粉知己，3月里花开，总会带给我们一份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