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想看看你

本文转自：重庆晨报

□王明学

95岁的母亲逝世了，回想起她生前的事：有吃，有穿，病了及时治疗；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有人洗衣裳，端饭喂饭，洗脸洗脚，心里十分坦然，觉得后人尽孝也不过如此。

然而，当望着母亲遗像淡淡眉毛下的眼睛用力地向前望着，刹那间想起母亲说的话“我想看看你”，一股自责、凄凉、后悔的情感油然而生，眼角湿润了，心里责备自己：当时为什么那样浑哟，母亲心灵的渴望和生命的寄托就不懂？

18年前，我们在南山一家挺气派的酒店为母亲举行寿宴后,我搀扶着母亲来到轿车前，妹妹把一束鲜花递在母亲手上。快上车了，母亲摇动花束大声问我：“大娃子，(母亲对我的爱称)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赶忙几步走到母亲面前轻声问：“妈，有事吗？”

妹妹插嘴道：“妈，哥哥事多，忙。你有事跟我说一样。”

我抚摸着母亲皱纹包皮的干瘦手说：“妹比我细致，孝心比我好，我孝敬你的钱给她保管，你尽管吃，尽管穿，尽管耍……”

母亲眼珠不转地久久望着我，说：“我想看看你。”

妹带着几分愠怒地道：“妈，给你说过好多次了，哥时间宝贵，忙。他站在你面前了，你看呀，好好地看，狠狠地看，看个够。”

妹大声的责备使母亲的眼光从我身上跌落下来，顿时眼里涌出了难以觉察的泪光。母亲低头上了车，然而当汽车开动时，她从窗口伸出头后，摇动花束，又大声说：“大娃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妈要看看你。”

声音在天空中回旋，在绿树花草间飘荡，急促而专注地钻进我耳鼓，快速而深深地落在我心上，在大脑屏幕上占据了一块永不褪色的位置。然而，当时被拼搏热情冲昏头脑的我，竟赞同妹妹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附和我的虚荣而说出的话，“人老了，难免有几分糊涂，给她说过无数次哥哥及他一家人身体好，生活幸福，可妈转身就忘了。人老了就是这样，哥，你别多心哟！”

我原谅了妈，不，应该说当时我完全不懂妈的心，是个极度自私、只顾自己快乐自在、抢占成就感的糊涂虫。

母亲一天天地远去，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如今也跨进老年人的行列，在寂静枯燥的光阴里，一步步，一点点，以至完全深刻理解了母亲的那句“我要看看你”的含义。

处在暮年的老人在吃饱穿暖行动有人关照的状态下，欣赏自己生育和抚养的生命，是安慰和享受，属人性的自然春色。母亲，你在生时我做得不够，就原谅我吧，我将把你生命的呼喊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的儿子、孙子，让儿子、孙子知道他父亲、爷爷粗心自私、冷漠犯下的大错。人可以不富有，没权势，但对生养自己并以血脉相传的亲人不可以不感同身受，因为我们是人。

我跪在母亲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哭泣的话滔滔不绝……

（作者系重庆市南岸区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