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写作|十字街头的他们与她们

文|葛小明

小区西门有一个十字路口，是人流量最为密集之地。韵达快递的玲玲在早上9点以前长时间“占据”路口的拐角位置，一辆粉红色的小推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香气逼人的肉夹馍和里脊肉饼，很快新鲜出炉。

小推车身下的地上，坐满了周边菜园的自产蔬菜，西红柿、豆角、茄子、小白菜、丝瓜、倭瓜等等，应有尽有。它们棵棵精神抖擞，仿佛身体还没有离开大地，仍旧以大地主人的面貌示人。它们躺着，就像站着，不用时时洒水保持光泽，因为它们心底没有过悲伤。这些蔬菜没有超市的好看，多数还带有新鲜的泥土，但很快便能销售一空。一是因为价格便宜，那些卖菜的人并不是菜贩子，只是把吃不了的部分卖掉，所以偶尔出现在巷子里，并不会对周边的蔬菜超市产生太大的冲击。另一个原因是，这些蔬菜干净，通常只用农家肥或者少量化肥，农药几乎是不用的，吃着放心。

对面的地上，则有几筐水果，安静地躺在露天的篮子里，这是它们首次离开枝头，走向陌生的世界。对于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一双双摸来摸去的手，它们既有不小的好奇，又有一些羞涩。毕竟，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嘈杂的车声时常入耳，带有各色香味的女人晃来晃去，不变的是那个养育自己的男人，那双粗糙的手，还一直守在身边。它们渴望被挑走，迎接新世界。有时候，它们也有些不舍，不想离开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人。

下午六点半以后，无论是菜还是水果，都要折价售出，因为天快黑了。没有人愿意提着卖不完的果蔬回家，第二天吃不了也卖不掉，还得忍受一番抱怨。年纪大的人，没有微信，更喜欢收现金。他的收款码是孩子的，钱转过去的时候，我会让他仔细看一下付款情况。他嘴里嘟囔一句，这钱到不了自己手里，转进去就要不出来了。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只好做无奈状，帮不了他什么。

玲玲的斜对面还有一处贩卖猪肉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他不抽烟，这一点让买肉的人觉得干净。我无法确知他几点出摊，因为清晨起床铃响起来的时候，他的车上已经传来阵阵绞肉机的嗡嗡之声。他比玲玲的流动性强，用一辆敞篷大头车作为主阵地，肉、秤、绞肉机、挡风雨的大伞，一家人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此。他卖的肉新鲜，当天现宰杀的，但在此停留的时间有限，往往七点多就去别的地方了。所以能买到他的猪肉的人，都是习惯早起的人。我路过的时候，多数情况他已离开，不知道走进哪一条巷子、哪一片人间烟火里，继续新的生活了。

一个早晨，买肉夹馍的时候，我发现玲玲旁边新设了一个流动摊位。她是卖汉堡的，只有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有个泡沫箱子，里面有几十个汉堡和一点调味品。我想她是难以躲避风雨的，天气稍微不好，就没法出摊。面对走过的人群，她甚至有些羞涩，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或者主动叫卖一声。我有些为她的生意担忧，早餐出来买汉堡的人不多，她的位置也没有玲玲显眼。因为早餐而早早出现在这条巷子的我，也没有买过她的汉堡，不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汉堡。我担心当着玲玲的面儿，买她的汉堡而不买肉夹馍，两人会渐生嫌隙。

事实上，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约半月后，买肉夹馍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卖汉堡的女人已经主动帮玲玲撑起了袋子。玲玲也会在闲的时候，帮她叫卖。她们关系处得很好。

（本文作者为五莲人，作家、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