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这一次，我想拍三代女性的意识觉醒

作者/一夏

李漠的很多歌词都是在飞机上写的。

有一次，写着写着，泪如雨下。

他很快就把歌词发给了韩东君，韩东君回，他也看哭了。

他要给新剧《180天重启计划》写四首歌，给父亲的那首拖了很久。

在他的印象里，生于50年代的父亲是一个绝对权威、不苟言笑、丝毫没有娱乐生活的人。相比之下，李漠非常喜欢玩儿，年轻时也经常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儿。他回忆起儿时跟父亲相处的点滴，恍然发现因为叛逆的心态和沟通方式，自己一直忽视了那个最重要的人，整个人“哭得乱七八糟”。

这部《180天重启计划》，是李漠都市三部曲中继《我在他乡挺好的》《装腔启示录》后的亲情篇，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离经叛道的母女。

妈妈吴俪梅大学时未婚先孕，婚后因为失去自我离婚，成了单亲妈妈，48岁再婚，准备生娃。

女儿顾云苏在失业失恋后决定回家“啃老”过渡，成了全职女儿。

两人身上都有反叛和非典型性。但更重要的是，李漠对单亲家庭的母女关系很感兴趣，他很想讲一个三代人的女性觉醒的故事。

一个没有妈感的妈

李漠在上海的一家下午茶餐厅，见到了吴越。

两人从下午1点开始聊，直到5点仍意犹未尽。

吴越认真看了《180天重启计划》的剧本，给李漠提出了一系列问题，李漠一一做了回应和解答。作为导演他从不抗拒演员提问，在决定把故事放在南方城市杭州后，吴越一直是他心中吴俪梅的最佳人选。

当然，两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吴越照顾孩子的经验并不丰富，但李漠恰好喜欢这种气质。“我不希望她是一个妈感很重的妈，我希望她是她自己，她不像有那么大的小孩，是一个很能活出自我的人，这是我拍这个戏的核心。”

吴俪梅，一个70后的女性，在她的学生时代就展现出了有主见有魄力、不在意他人眼光更注重个人感受的个性，意外未婚先孕后，宁愿背负退学压力，也要为爱私奔。

不过，结婚生娃后，并没有过上顾康旗（韩东君饰）给她承诺的“崭崭新”的生活。尤其成了家庭主妇后，想出去找工作被丈夫屡次驳回，生活一点点失去了自我价值。

后来，吴俪梅大闹KTV，和顾康旗撕破脸，逼迫对方签下离婚协议。

看似一场抓马闹剧，顾康旗也列举了N条理由拒绝离婚，比如他没犯原则性错误，没出轨，每天应酬太多是为了赚钱养家，吴俪梅没学历很难找到工作等等，但一切都挡不住她离婚的决心。没有原则性错误，就不能离婚吗？我们到底有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

李漠告诉桃叨叨，在剧本阶段内部曾经讨论过，吴俪梅为什么放弃看起来还不错的日子非要离？要不让顾康旗出个轨？但立刻被他否了。理由是，女性为什么不能在男性没犯错时，因为不想继续这段婚姻，不想过了，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及时地喊停？为什么一定要等他错，才能重来。

那个年代，很多人会说顾康旗只是不顾家而已，是常态。“但常态就对吗？这种缺失的、单亲家庭般的丧偶式育儿就对嘛？”

吴俪梅潇洒转身，李漠觉得，这恰恰证明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不伤人、不违法、不违背底线，对自己负责，女性不应该被社会裹挟或者被道德绑架。她们随时拥有重新选择的自由和权利。

周雨彤的身体里，

住着吴俪梅和顾云苏

多年后，由周雨彤饰演的28岁的顾云苏，几乎完美继承了妈妈吴俪梅强烈的个性。

女儿这个角色，李漠团队还在改剧本时，脑海里就已经自动代入周雨彤的脸了。

他特意飞了一趟福建，探班了正在拍《春色寄情人》的周雨彤。

在李漠阐述了很多关于人物和故事的内容之后，周雨彤追问了李漠一个关键问题，这是你最想拍的剧本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很快就确定要来。

两人因《我在他乡挺好的》结缘，在李漠眼中，周雨彤是一个非常飒、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内心深处敏感细腻的女孩。她有她的社交风格，很愿意付出，也不跟你见外。

在剧中，周雨彤一人分饰两角，既要演青年版吴俪梅，又要演28岁的顾云苏。

为什么不让另一个演员来演？李漠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方案。

他希望用同一个面孔串联成一个隐喻，即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观众有一种“看女儿如何理解妈妈”的代入感。

在《180天重启计划》的原小说中，对吴俪梅这个人物的前因后果，笔墨寥寥。李漠和编剧团队补全了吴俪梅的情感经历。

之所以要给吴俪梅一条完整的线，是因为他们希望呈现女儿理解母亲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即“我们要怎样才能回得去家？”

吴俪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会结婚又离婚？这些东西不讲的话，人物不完整，观众不能共情吴俪梅的人生选择。唯有呈现吴俪梅的来时路，观众代入顾云苏去看妈妈的人生时，他才会更好的思考，我在今天要怎么做。当你越了解对方，越能看到她作为独立个体的生命力，产生共情。

这也意味着，周雨彤的戏量很大。

她有四个对手男演员，作为年轻的吴俪梅和当时的顾康旗、李建雄谈恋爱，还要和小顾云苏（韩陌饰）演母女；作为顾云苏，要和上司秦宇轩（邬立朋饰）、医生徐文斌（刘畅饰）周旋。

李漠夸周雨彤演得好，把两个女性角色拉得很开，他笑着跟桃叨叨分享：“演到后面，雨彤说（青年版）吴俪梅太苦了。”

她说你看现在的梅梅多幸福、快乐，一堆人围着她转。年轻时的她，经历了初恋、怀孕、婚姻、生娃、分手、求职，每一次的人生重大节点都不容易。现在的顾云苏就只需要做一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就行了。李漠听完心里头开心，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已经理解了吴俪梅，说明她走进了人物的内心深处。

至于如何拿捏好两个版本的吴俪梅的一致性，李漠和两位演员深入探讨过。周雨彤会模仿吴越讲上海话的语气，带一点吴侬软语的娇嗔感，也会用吴越惯用的手势，达到技术层面的像。灵魂深处的东西，他们一致认为，不需要刻意模仿，让周雨彤按自己的理解大胆发挥就行。

在成片中，有一场戏是周雨彤版的吴俪梅和顾康旗结婚，她穿着婚纱，站在妈妈（朱茵饰）身边迎接宾客，泪花微闪。

妈妈对她怒气未消。吴俪梅脸上笑着，但神色复杂。有喜悦，有对父亲拒绝参加婚礼、母亲虽然人站在身边但嘴上不饶人的难过，她的艰难和苦涩、勇敢和坚强，交织在一起。那一刻，她的演技也在发光。

三代女性的觉醒

48岁的吴俪梅怀孕后决定要生，母亲虽然上了岁数，但坚持要来照顾她。

吴俪梅第一次生娃，没怎么在身边，抱着弥补遗憾的心，她一定要来。

由此，三代人也展开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处时光。有温馨、欢乐，也有吵闹，以及一些难以言表、心照不宣的隔阂和伤疤。

吴俪梅不习惯母亲的贴身照顾，劝她回去。回去没多久，母亲意外去世。桩桩往事涌上心头，吴俪梅心痛不已，伴随懊恼和回忆，在顾云苏的照顾下，她才逐渐放下遗憾、伤痛，和过去和解。

很多人看完这段潸然泪下。

不止是共情于中国式家庭的内敛、保守、以及张不开嘴的爱。李漠觉得，不同年代的母女关系，反映的是时代在她们身上留下的烙印。

外婆那一代人，是一个小姑娘有了家，要为丈夫、孩子、为这个家努力支撑，那是50后的女性的坚韧。女儿未婚先孕，背负上周遭的舆论压力，想说的话，想给的爱，不自觉上了枷锁。但她还是她的靠山，外人说三道四她第一时间冲过去维护，爱的份量从来不变。

吴俪梅代表的70后的这一代人，经历了改革开放，对自由有了憧憬，不想被孩子束缚，她们要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

吴俪梅的人生，一直都在勇于尝试、追求自我。比如求职，失败也不要紧，她不怕吃苦。“哪怕她快50岁了还要生孩子，这也是一种尝试。”这是她的人生，她有选择的权利。

吴俪梅的觉醒非常坚韧，一次一次的失败，都没把她击倒。站在更广义的角度来看，“她从未失败，一直向前。最怕的不是你做一件事，成或败了，而是你不做就停了。”

顾云苏代表了95后这一代，比上一辈，拥有更彻底的自由、多元的审美和价值取向。

李漠特喜欢第一集，顾云苏和男友秦宇轩分手那场戏。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在公司欢送宴上，自作主张宣布要带苏苏去上海入职新公司。顾云苏很生气，把秦宇轩拽到外头，歇斯底里对着他喊出了心里话：你们每个人都说替我考虑，为我好，但这份好，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这份好，我偏偏不想要！

这是属于顾云苏的觉醒时刻。

虽然第二天她也会后悔为什么要当众发疯，还跟老板认怂道歉，但每个人强烈的反抗精神，柔软的身段，这是当下年轻人普遍的精神状态。

癫一点没关系，最怕的是麻木或停滞不前。

在李漠看来，很多人在社交媒体上被灌输大量二手经验，比如婚恋、生娃、职场的避雷贴。不做是不会出错不会痛，但那也意味着你什么都不会得到。“往前一步，自己亲身去体验了，你才会知道，离经叛道也好，循规蹈矩也罢，往前走，都不白来不白走。”

我爱你，仅此而已

李漠给《180天重启计划》写了四首歌词。

分别送给母亲、父亲、爱情，和家，歌里凝聚了他所有想表达的。

他印象最深的是改编自海桑《写给女儿的诗》的一段，内容大致意思是——

你不是我的希望，你是你自己的希望，我所有的梦想、理想就让它只属于我。你的梦里不必有我，我是一件正在老去的事情，却仍不准备献给你我的一生。我爱你，仅此而已。

母亲很伟大，但女性不应该只有母亲这一个身份。李漠觉得，她是妈妈，她更是她自己。过于沉浸在母职中，是一种对权力的迷失。“就像我是导演，但我也是爸爸，也是儿子，不同的社会身份构成了完整的我。”

在这部剧中，观众看到了性格迥异、个性鲜明的男性角色，也被他们的雄竞逗得嘎嘎乐。这背后，也有着李漠的影子和投射。

后面有一场戏，中年版顾康旗（陈明昊饰）会有非常孤独的一段时间，李漠回想起：“很多男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太懂得珍惜，因为随时都可以呼朋引伴，不觉得孤独，所以就忽视了身边最珍贵的人。”

除了拍男人的孤独，他也深知竞争是男人的天性，中二少年永远都在。于是，我们也在剧中看到吴俪梅小“作”了一把，再加上顾云苏神助攻，引前夫哥顾康旗和现任李建雄在医院大打出手。

如此离谱又好笑的夺“妻”之争，激发了奇妙的喜剧效果。

有时，李漠也用台词来表达，比如离婚就是离谱。“你要结婚，要遵循婚礼上的誓词，无论健康疾病贫穷富有，一生不离不弃。有的人仨月闪婚闪离，如果做不到，还发誓干啥？”。

李漠素来擅长把生活融入创作，比如《装腔启示录》许子诠对唐影读小王子的片段，也源于他的真实经历，流淌着他的浪漫。

他袒露自己对婚姻的看法，也大方分享，是现在的爱人教会他什么是爱，以及如何拥有幸福。和他所有拍的都市剧一样，极致的真实、真诚，理想主义、自由浪漫的内核，构成了李漠的价值主张和影像风格。

做导演不是炫技，

人物和情感是第一位

从实绩来看，不管《我在他乡挺好的》、《三悦有了新工作》、《装腔启示录》、《灿烂的风和海》，还是《180天重启计划》，李漠佳作频出，每一部都尽显自我超越的野心。

那么，他是如何进阶、保持高产的呢？

他谦称，进阶这个词，有点伪命题的意思。

一方面，做导演、做项目，需要天时天地人和，“因缘际会到这儿，你就到这儿了，没到你就没到。观众说我作品好，是缘分，是运气好。大家不烦我，不停帮助我，一部戏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做成。”

另一方面，他觉得做导演更需要沉浸式体验，把所有不懂变成了解。

“拍《灿烂的风和海》时，我不了解澳门，我去住俩月。拍《180天重启计划》，我不了解杭州，七月份拍，我五月份去住一下。你不知道那城市啥样，你每天早上起床看看，当地人怎么买菜，放学怎么接孩子，学生、白领、警察是什么样，不同片区是什么样。从乌镇绍兴，从西湖延伸到西溪湿地到滨江，再往南到莫干山，再往后，它如何有今天的城市面貌，什么样的人在这儿，你想把杭州拍好，一定得了解。”

所谓的技术上的创新，那些在电影学院已经学了非常多，它们就像工具包里的一把锤子或螺丝刀，都揣包里了，全有。但问题是，有些东西不能使也没这必要，拍剧也不需要炫技。

就像很多人问伍迪·艾伦，你为什么拍戏永远都在拍中景？他说因为我只需要这个。

李漠深以为然，如果技法对叙事没帮助，他不会把心思花在那。他最花心思的一定是人物、情感、故事，这是创作者放在第一位的。

率性如他，他说未来要拍的，观众要想看才行，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喜欢本文的话，点击顶部【AKA桃叨叨】关注公众号，这里不缺好故事~）

视觉| 蛋蛋

运营 | 晓满、杜杜

请联系：TDDshangwu（微信ID）

转载

请联系：manxiaoyu001（微信ID）

桃叨叨的小桃子聚集地

追爱豆 · 看剧 · 聊电影 · 吃瓜

/阅读下一篇/返回网易首页下载网易新闻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