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年代剧审美的创新表达

本文转自：光明网

作者：雷军

年代是个时间概念，更像是对社会成长阶段的划分，也为那些存储在时间容器中人的社会性标识了印记。他们顶着年代的标签，以年代赋予的独特行为方式宣告自己所属的历史位置，于是年代剧一度成为代际记录的秘史。《年轮》《孽债》《渴望》《父母爱情》都曾是年代剧的典范。随着时间记忆的拉长，年代剧的现实成像效果不断被模糊化，年代的哲理深思成为硬核，支撑年代剧走入新时代的观赏视野。《人世间》《梦中那片海》等最近播出的电视剧便是年代剧转型的代表。

在新时代，社会全新景观基本替代旧年代容貌，也在磨灭代际的记忆。年代剧的旧痕故事需要新编，以此建立与现实的内在精神、情感联系。在新的高度上，年代剧要对过去生活的混沌和意义进行追问，由此生发出对年代政治特征、美学特征和文化特征的反思。时代如镜，越清晰地理解它，便能越明白那个年代人活着的丰富性。毕竟无论年代如何严苛，终要放置个人生活，在集体生活中发挥个人意志。

《人世间》以家庭生存境况作为历史写照，来理解和分析集体生活对人的精神主导和渗透。剧中“光字片”的贫瘠是时代的缩影，但电视剧没有对年代的政治影响力进行刻意渲染，对历史的伟大概念也毫无感觉，而是围绕数代人细碎的生活展开讲述。无论是周志勇参加三线建设，还是周秉义下乡成为知青，周蓉远赴贵州乡村，这些人物都在集体主义指导下真诚地接受社会安排，真实地生活。剧作没有驱赶平凡的人们追随于时代身后，令他们湮没在年代的变化浪潮中，而是在集体生活的规训中发现周家对私生活的主宰，即便这种生活建立在苦难之上，充满各种不自由，但他们对生活保持了乐观和宽容。更难得的，周家人对自己命运的担当，无论什么年代都活得明理。周志勇以家庭成员的生活选择和职责阐释亲情和家庭伦理的公正；周秉义兄妹三人虽然社会地位有较大差别，但精神上没有差异，都活得自信、敞亮。亲情是他们克服磨难的底气，保持定力的基石。人不管干什么，活得琐碎，活得坚持，做认为有意义的事，这就是生活的真谛。《人世间》书写朴素的人世情怀，感悟朴素的人世哲理。

《梦中那片海》的年代背景为人物活动创造了一种境况，自然剧中人物的生存策略都以年代为轴心。剧中既有《动物凶猛》的大院文化，也有《顽主》的世俗文化，但光洁的美学效应和滤镜效果完全屏蔽了年代的印记。剧中的爱情故事毅然与《蹉跎岁月》《被爱情遗忘角落》的非人道主义境遇决绝，但过度渲染的浪漫情调使年代的规训显得悬浮。或许有分寸的情感故事处理，才更配搭那个年代伦理镜像。不过，该剧关于人性与年代关系的反省是个亮点，坚持对人性媚俗的批判。剧中的叶芳无疑是人生赢家，从参军、婚嫁、高考、就业，把握了年代突变蕴含的先机，成为一个理性的先行者。作为一个物质主义者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叶芳是成功的，但功利主义人格是年代使然，还是对年代背叛？陈宏军、叶国华的变化同样如此，面对年代禁锢的解体，这些缺乏自主性的精神流浪者，无力招架巨变，随波逐流成为机会主义者。缺乏对年代的认知深度和自我向度的把握，自然也无暇顾及“真诚即美德”。相反，肖春生总在以真诚示人，不管是对朋友、对手，都选择谅解，选择善意。现实中，他活得很憋屈，但在嬗变的年代他成就了活着的意义，成就了人性的真实。《梦中那片海》以理性的视角看待似水流年的变与不变，书写了超越年代的一种崇高，彰显了该剧的浪漫主义理念。

《人世间》《梦中那片海》等年代剧，减弱了年代对生活日常性的统摄、阻断和干扰，有种松弛感；看似回忆年代，不过是在告别，告别时间，留下“热的年代，冷的经验”。年代剧从对年代的缅怀，走向个体存在意识的理解，这无疑是艺术的突破。新的年代剧，没有把“年代”固定在家里的灶台风箱、商场“飞动的票据夹”等复古物品上。因为无论怎样仿旧书写年代故事谱系，都无法挽留年代的远去和沉没。唯一欣慰的是无论怎样的年代都有真实性的留存，这种真实经艺术加工后成为真相，穿越历史，感动现在。年代剧讲述有意义的事和事的意义，方能拒绝遗忘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