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频现野生东北虎冬季下山觅食， “人兽冲突”难题何解？

咬死村民两头牛、连续两天在村庄附近活动、家养的狗身首异处……近日，两起野生东北虎下山觅食造成东北村庄家禽家畜死亡的事件，引发广泛关注。事发地黑龙江依兰县以及黑龙江省虎林市均发布紧急提醒，提醒居民注意安全，辖区内群众禁止入山。虎林市则提醒虎头镇多个重点区域内所有居民做好生活物资储备，非必要不外出。

11月13日，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由虎林市林业草原局等单位组成的工作组仍在现场进行勘查，尚无最新进展。

专家分析，突如其来的大暴风雪，给东北虎造成了食物的紧缺，出于觅食求生的本能，东北虎也开始从深山往外移动，来到人类村庄附近觅食。

近两年以来，黑龙江省和吉林省的野生东北虎目击记录不断增多，还曾多次发生东北虎捕食家禽家畜的事件。野生东北虎为什么会频繁下山？珍稀野生动物频频出现，如何防范和应对“人兽冲突”？

东北两村庄发现野生东北虎踪迹

记者了解到，近日，黑龙江发生两起野生东北虎下山觅食造成村庄家禽家畜死亡的事件，目前有关工作组仍在事发地进行勘察。

11月7日以来，黑龙江省虎林市虎头镇江边和周边村屯附近陆续发现野生东北虎活动踪迹，7日、8日曾多次拍摄到东北虎踪迹。据悉，在发现疑似野生东北虎踪迹后，虎林市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组织有关部门成立工作小组，利用无人机等技术手段对老虎出没的区域进行踪迹跟踪，通过巡护监测及现场勘查判断，至少有2只野生东北虎在虎林市域内活动，其中1只为受伤虎。

11月9日早上，虎林市虎头镇居民李建海家院子里养的一条狗被咬死后，身体部分被叼走。李建海回忆：“8日晚上，晚上八九点钟还听见了狗叫，后来我就睡觉了，早上起来喂狗的时候，发现就剩个狗头了。”李建海通过观察和推测，怀疑咬死自家狗的凶手就是老虎，老虎出没的时间在8日晚上9点到12点之间。

事后当日，虎林市发布紧急提醒：为了保障当地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防范化解人与野生动物冲突风险，虎林市人民政府提醒，从即日起（11月9日），虎林市域内所有居民及游客请勿入山活动，对虎头镇虎头村、影视城、下水涝、黄泥河村、小西山屯、飞机场屯等重点区域内所有居民请做好生活物资储备，建议非必要不外出。

11月13日，虎头镇一位村民告诉记者：“目前市里和镇里都出动了工作人员，没有村民受伤，可能老虎就是饿着了，所以吃点小动物。”

虎头镇政府工作人员回应称，已准备相关措施，具体情况以官方通报为准。

11月13日，上游新闻记者从虎林市委宣传部了解到，目前由林业草原局等各单位组成的工作组仍在现场进行勘查，尚无最新进展。

记者还发现，在11月8日、9日，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依兰县也发现东北虎踪迹，连续两天出现牛被野生动物咬死的事件。经专家鉴定，确定两次袭击牛的野生动物为东北虎。

依兰县发布紧急通知，通知辖区内群众禁止入山，养殖户要做好安全防范，避免人与大型猛兽相遇，防止人和家畜受到伤害。

依兰县一名村民告诉记者，曾有村民见到老虎踪迹，当时其驾驶拖拉机，没来得及拍照，老虎就跑进了树林内。目前依兰县相关工作人员也在东北虎出没的区域进行调查。

为什么东北虎冬天会下山？

记者注意到，出现东北虎的虎头镇地处虎林市东部，是中俄边境小镇，位于完达山余脉与乌苏里江畔之间。周围遍布着原始森林、湿地湖泊和广袤的国营农场和国营林场。

与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相比，虎头镇距离俄罗斯边境更近。而俄罗斯的远东地区是世界野生东北虎数量最多的区域，虎头镇居民猜测：这两只东北虎此前很有可能是活动于中俄边境地带。

而且这一区域也曾有过来自俄罗斯的东北虎。2021年4月23日，黑龙江省鸡西市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曾发现一只野生东北虎，后被命名为“完达山一号”。监测数据显示，完达山一号曾两次从我国东北部进入俄罗斯，随后又折返我国的东北。虎头镇距离白鱼湾镇约一百多公里。

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大庆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秘书长付建国认为，仅凭出现地点尚不能断定老虎来源。上述地点距离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范围也很近，东北虎的行走距离和活动范围一天可达数十公里。随着近几年各地巡山清套行动开展，有效的预防伤害野生动物行为的发生，生态环境恢复得较好，我国东北虎的数量有所增加，此前有关单位也监测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范围内有新繁殖幼虎。而东北虎的数量增加后，需要扩充自己的领地，因此活动范围也有所扩大。

为什么多只东北虎同一时期接连“作案”？专家分析，这与黑龙江近期两轮强降雪天气，造成东北虎野外捕食困难有关。

11月5日夜间开始，东北地区今冬首场强雨雪天气拉开序幕，部分地区出现特大暴雪，局地降雪量具有一定极端性，突破历史同期极值。野生虎频繁下山，和本次大雪是否有关？

付建国认为，近期野生东北虎频繁下山是有一定科学依据在的，是正常情况，应当正确看待。 根据媒体报道情况，东北虎应该在人类村庄外围活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风雪，使山上有着厚厚的积雪，梅花鹿、狍子这些有蹄类动物也从深山往外移动，给东北虎造成了食物的紧缺。由于觅食求生的本能，东北虎也开始从深山往外移动，来到人类村庄附近觅食。

一般野生东北虎出没的地带离山及森林较近，也很少深入聚居的自然村落，最多也是到人数较少、基本不超过十户人家的独立居民点，或是山上养牛羊的放牧点，除非是真的饿到极端的程度，才会到居民家找食物。

付建国建议，冬季居民尽量不要去山上或森林中，同时避免在野外放牧，在与虎豹正面相遇的时候，要保持镇定，缓缓后退，直至与虎豹脱离接触。如果开车途中遇到，不要抱有猎奇心理去驱赶，尽量为其让出通道，使野生东北虎回归森林。

猛兽下山多数捕食黄牛

记者注意到，随着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严格的保护措施，野生东北虎的数量逐渐恢复。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横跨吉林、黑龙江两省，地处中国吉林、黑龙江两省交界的老爷岭南部区域，面积约为140.65万公顷，其中，黑龙江省涉及面积45.08万公顷，占32.05%，这也能够解释为何近期黑龙江、吉林频繁发现野生东北虎的活动踪迹。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相关数据显示，野生东北虎数量已增长至约60只，且处于繁殖高峰期和种群快速增长期，超过50%的东北虎幼崽能存活至成年。随着当地生态系统逐渐变好，虎豹种群日益增长，近年来，市民在外出途中“偶遇”野生东北虎的现象逐年增多。

除在野外目击东北虎外，随着野生东北虎数量不断增多，闯入人类生活区域的现象也更频繁发生。据记者不完全统计，仅在今年，黑龙江省、吉林省的林区至少10次发现东北虎足迹，其中有6次出现家禽伤亡的情况。众多老虎下山捕食事件中，其捕食对象都是居民饲养的牛以及狗。

例如今年2月13日，黑龙江省大海林林区居民张某家里丢失了一头重400多斤的大黄牛，自行查找后在家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自家丢失的黄牛残骸。经过林区公安局大海林分局民警联合大海林林业局工作人员现场勘查，高度怀疑是野生东北虎所为，经过推测黄牛可能是遭到了老虎的袭击，被拖拽至山林深处。

除此次虎头镇被咬死的狗外，在吉林省珲春市也曾出现东北虎咬死狗的事件。

资料显示，作为一种大型的捕食者，东北虎的猎物喜好也是一些大型的有蹄类动物，主要的野生猎物是马鹿、野猪、狍子等。我国野生东北虎活动领域的边缘，与一些人类生活区域存在一定的交集，牲畜自然也就容易成为老虎捕食的目标。黄牛属于大型家畜，在东北虎的猎物喜好范围内。相对于野生有蹄类动物而言，经人类驯化之后的牲畜，警惕性低、缺乏野性，捕食起来更加容易。

积极探索人兽冲突解决办法

昔日难觅踪迹的野生东北虎，如今高频亮相，从侧面印证了我国生态环境持续好转，生物多样性保护取得显著成效。与此同时人兽冲突也给附近居民带来烦恼。除捕食牲畜外，2021年4月，在黑龙江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还曾发生野生东北虎袭人事件。

据了解，有关部门和地方正在加快推广处置人虎冲突办法，建立相关补偿制度和跨地区、跨部门应急协调机制。记者注意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22-2030 年）》提到面临的挑战，就包括虎豹公园内人类活动空间与东北虎、东北豹栖息地存在重叠，人兽冲突风险和压力越来越高等。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下发《关于加强人虎冲突防范等保护工作的通知》《关于进一步加强虎豹公园入山人员管理的通知》等系列文件，加大提前预警力度，降低冲突风险；通过“天空地”监测体系，密切监测大型猛兽活动，研判人兽冲突潜在风险，及时发布预警信息；开展人虎冲突防范体系建设试点，设计影像智能识别、振动光纤预警、物理围栏阻隔等多系统整合的防范体系建设方案。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还引入了野生动物损害保险机制，对野生动物造成的损害予以补偿，使人兽矛盾进一步得到有效缓解。

大庆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秘书长付建国认为，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范围以外，也存在东北虎等野生动与人类发生冲突的风险。例如，林区生活的居民依靠林下经济，不可避免地需要进入山林中劳作，人与野生动物活动空间愈加重叠，导致人兽冲突产生。

付建国建议，各地应学习国家公园管理经验，进一步宣传好野生动物保护相关法律，配套宣传好相关保障性、补偿性政策，加强宣传科普知识、防护知识等。“网络视频中，有部分人在驾车遇到老虎时，可能处于猎奇心理，曾阻拦或追逐东北虎，这样的行为有可能会使老虎出现应激反应。”付建国认为，各地应当通过教育和宣传，让人们了解东北虎的生态习性和保护意义。

此外，在东北虎活动区域附近，应规范人类活动范围，在设立警示牌，避免人们误入野生动物的领地。

记者注意到，针对野生动物造成的经济损失，目前多地已建立相应的补偿机制。依据2021年颁布的《黑龙江省陆生野生动物造成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补偿办法》，此次黑龙江依兰县出现的野生东北虎捕食黄牛事件，当地已经启动补偿程序。

付建国认为，相关补偿办法虽然不能预防野生动物肇事，但通过事后补偿可减少居民经济损失，由此也能够提高对野生动物的容忍度。

付建国建议，东北县城地广人稀，面积可能达到几百平方公里，管理难度大，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可尝试政府与志愿者合作的方式。例如可以发展志愿者在森林中开展架设红外相机、更换电池、巡护等工作，由政府部门进行监督管理等。

付建国认为，随着野生东北虎数量不断增多，增加了人和动物接触的几率，从动物的属性出发，发生类似人兽冲突难以避免，只能尽力缓解，未来在应对手段上可能有更多的探讨空间，助力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上游新闻记者 张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