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精神的发扬与光大

□谷禾

《地坤》是作家邹瑾新近创作的一部以贯彻新时代绿色发展理念为主题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力作，去年由《十月》杂志发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单行本并赢得了更多读者的好评。《地坤》的发表和出版，也是四川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

《地坤》首先贯穿了重大的时代性主题。作家以大学教师、生态环境学博士程子寒被省委选派到风城县挂职任县委常委、副县长作为故事缘起和叙事线索，却不囿于事件本身，而把叙事视野扩展和对准了从市委书记到县委班子成员，所属各局委、乡镇基层干部、企业主、受害村民等芸芸众生，让他们在风城县这个舞台上粉墨登场，生动而真实地描写了远离省城的偏僻山区风城县，为摘掉贫困县帽子，推动地方经济跃进式的发展而竭泽而渔，以特殊县情为由头，消极对待绿色发展理念，选择牺牲良好生态环境、置人民群众生命健康于不顾的粗放发展模式，以及由此带来的水源污染、泥流肆虐、黑恶和腐败势力勾结、生态体系遭受严重破坏的险恶形势。尽管有市领导带领工作组现场约谈督办，要求县委和县政府立即实施关停整改，尽管有省委下派的专家型领导、县委常委兼副县长程子寒协助参与，但在风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和关系网的掣肘下，整改工作进行得举步维艰。作为外来户的程子寒并非从开始就了解所有情况的主动斗争者，而更像一个懵懂闯入者，甚至他对良知、正义和生态发展理念的坚守，以及面对黑恶势力所表现出的无畏斗争精神，也是被普通人民群众身上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所激励和照亮，并继续感染和复苏了从市委书记郑宏德到县长韩月川，以及梅凤、夏贝竹、邱之兰、文运昌、刘大江等当事干部的信心、勇气和担当，尤其在省监察厅强力介入后，终于携手共进，将李谷雨、林旭辉、徐富达等人绳之以法，取得了这场正义与邪恶的生死较量的胜利，风城社会生态和自然生态由此得到了极大改善。

作家也通过发生在风城县的这个曲折故事警示人们，新发展理念的深入人心，从来就充满了艰难曲折，更多时候，是人们付出巨大牺牲，用血的教训和生命代价换来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经验不可谓不宝贵。这也是《地坤》这部小说的社会主旨、价值和意义之所在。

《地坤》还体现出了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邹瑾是真正从生活中走来的作家，他从来不去做用小说直接诠释某个理念的事情，即便是新时代绿色发展这样的重大社会主题，他的文学表达呈现仍然充满了盎然的烟火气息，以及对当下社会生态的深刻洞悉。这让《地坤》在鲜明的生态主题之外，更有对当下社会发展和世情的深度揭示，体现出了作家洞悉社会现实的开阔视野。

作家善于描写基层公务员的职场生活，使用力求贴近人物经历和内心的语言，呈现他们在不同场域的心态变化，进而活灵活现地呈现出了场域本身的真实生态。他没有津津乐道于权力旋涡中的交易和较量，而是细致入微地呈现各个角色和人物在此场域中的复杂人格，写出了这张复杂的关系和利益网中诸多蜘蛛人的辛苦和挣扎，无论是肖一凡、韩月川，还是刘大江、刘源森，甚至作为反面人物贯穿故事始终的李谷雨和林旭堃等人，无不深陷这张巨大的网中，一边摸爬滚打，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尽力维护和扩展自己的地盘，不被对手构陷和蚕食。他们在利益和欲望的困境里挣扎、挣脱或沉沦，每个人都不能用简单的好人或坏人去界定和评判。对于自己笔下的人物，作家既给予了严肃的批判和讽刺，也有对个体的充分理解、反思、包容和宽宥，并由此赋予了其人性的光辉，使作品生出了灼灼的现实主义光芒。

现实主义文学之所以经久不衰，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其对典型人物形象塑造的强化，这个典型人物既是对现实中芸芸众生的抽象，又十分忌讳有意无意地拔高，使其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对人物形象塑造的精准把握，决定了一部作品文学品质的高低。我们以《地坤》着力刻画的几个主要人物形象为例，来进行简要分析。譬如小说主人公之一的风城县县长韩月川，她身为一县之长，既有理想情怀和实干精神，又谙熟官场规则，做事干练，作风泼辣，从不为个人谋取经济利益，非常符合大众认知的清官形象。但为保全自己的权位，也不得不违心地对县委书记肖一凡虚与委蛇，与老上级李谷雨逢场作戏，以至差点惹火烧身，尽管最终通过同门师弟程子寒这面镜子，照出了自身的错误和不足，却仍落得个调离任职岗位和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她的人前风光和人后孤独、凄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小说主人公的学者型选派干部程子寒，年轻时就背负着光耀门庭的家族希望，也一直渴望有机会满足亲人的未了夙愿，等真的得到了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的机会，他并没有在权力的漩涡中迷失自我，黑恶势力的嚣张和基层百姓遭遇的苦难和不公，反而激发了他内心的理想、勇气和斗争精神，而不再羁绊于孜孜以求的虚名，也不再忐忑和徘徊，而是实现了从普通人到孤勇者的华丽蝶变。作为风城一把手的县委书记肖一凡，一直活在老领导李谷雨的巨大阴影里，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蝜蝂一样活得束手束脚，为逃避责任，竟然演起了消极装病的把戏，在频繁的灵魂自我阉割中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党性和初心。更基层的春竹乡党委书记刘源森一面用自己的智慧坚守着绿色发展不动摇的理念，一面忍受着妻子被同僚勾引离去，并和女儿一起无辜丧命的巨大痛苦，一面与黑心矿主巧妙周旋和斗争。县政协主席文运昌酷爱书法，有异于常人的洒脱，但在以李谷雨和徐富达等为代表的恶势力面前，也不得不藏起自己，等等。似乎每个善者身上都体现了不同的弱点和瑕疵，即便坏人身上也不无人性的闪光，如此刻画人物形象，反而赋予了其更丰满的血肉和更真实的人格，他们来自我们所熟悉的火热生活，又经过作家的匠心创造，完成了对生活里这一群人的超越，成了读者熟悉而陌生的、独特的“这一个”。

总之，《地坤》既贯穿了新时代绿色发展这一重大社会主题，又有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人物群像的塑造和对纷繁复杂的人物、社会关系的深度揭示，既有曲折尖锐的矛盾冲突、对世情百态的生动描述，更有作家娴熟而游刃有余的艺术调度。《地坤》的成功，凝聚了作家的心血，也体现了广阔的现实主义文学精神在新时代的不断发扬光大。

（《地坤》，邹瑾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2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