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的 无言之美

本文转自：临沂日报

􀳋郭之雨

我在北京工作，夏天时，本地的同事每天捎一壶粥，那粥的颜色是迷人的淡粉色，看上去很稀，但吃起来粘稠软糯，沁凉醇香，风味独特，与一般的面粉截然不同，问过才知道，这是“原麦粉粥”，原麦粉就是大麦。夏日食大麦粉粥，可解暑消渴，润肺祛毒。

自己买了些，学着熬大麦粉粥，味道远比小麦粉粥贴心可口，但和同事的粥比，色相不如她的妖娆，口感更是不及。又问，同事才说，是用灶台、铁锅、柴火慢慢熬的，这让我怀念起烟熏火燎的家乡日子。

去年回家看老妈，闲聊时说起大麦，老妈说窑洼胖嫂家有一块大麦田正在收割，听这话，我心急马驰地出家门。风卷麦浪，布谷鸟叫声悠扬，大田里小麦静若处子，麦香跑在夏风的路上，这些构不成我驻足的理由，诱惑我的是大麦。

看到大麦，像和新朋友会晤。麦穗精致，麦粒分两排，整齐均匀，风一吹，麦穗狂野豪气。我问胖嫂：“这就是大麦吗？”她笑着说：“看你眉眼，一定是郭嘉叔家二丫头，咱村最有出息最有学问的人。这就是大麦，大麦也不懂呀？大麦早熟，麦粒细长，小麦圆滑，大麦小麦都是麦，就像你我，都是女性，却是两个版本。”

每一棵大麦都有灵魂。文献载：大麦一身好东西，比如麦苗，这里的麦苗就是大麦苗，现在正流行大麦若叶茶，就是麦子抽穗长成硬茎前的麦苗，把这草混成浆，磨成粉，做成青汁，就是当今流行的保健品。

草木青青，夏风阵阵。胖嫂不急于收割了，阳光穿过她身体，地上晃动的图影，是她对土地无言的解读。我玩笑说：“我喝的大麦粉粥，不会是嫂嫂种的大麦吧？”她咯咯地笑着说：“也许是的，那你应该谢谢我，可怎么谢呢？”

“这样谢吧！”我拿过她手里的镰，镰是钐镰，明晃晃的，像初四初五的月牙，我学她的姿势操作，那大麦不听话，镰也不顺从，直到一缕焦烘烘的热气从脊背散发开来，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燃烧，胖嫂抢过镰说：“这是粗活，你哪能干，我逗你呢妹子，俺这是第一年试种，爸爸一辈子跟大麦情深，妈妈也是，我种些，按记忆里的种法，想把他们带走的手艺拾起来。”

那时，村庄很多农田种大麦，这些大麦激起人的智慧、胆量和自信。胖嫂的妈妈是巧人，学过中医，村里有哺乳的女人，奶水稀少，就去找她，她用大麦芽熬茶催乳，孩子断奶时，再去找她熬大麦芽回奶，大麦芽既能催乳也能回乳，让人纳闷，后来知道是在大麦芽的量上下功夫，量的多少决定成效，村里只有胖嫂妈妈能做到。

麦芽糖无异于一个时代的印记，熬麦芽糖是胖嫂爸爸的绝活。大麦洒水，6天左右长出新芽，把浸泡一天的糯米加一些玉米糁，为了提高色质，然后捣烂的麦芽加红糖，用地锅文火细熬。一阵阵的香气里，胖嫂爸爸贴着锅沿闻。麦芽糖的优劣完全取决于火候，这个火候是闻出来的，而这个闻又是熬出来的，质量好的麦芽糖，酱红色，咯嘣咯嘣碎，脆爽香甜，偶尔粘牙，舌尖舔舔，软软的，缕缕甜心，涓涓沁肺。随后胖嫂爸爸桑木扁担，两个柳筐，一个梆子，一路敲着一路走，那声音传递出一种超然的笃定宁静，走出了文艺的古典韵味，偶尔扯开嗓子：“麦芽糖——传统工艺的麦芽糖。”在胖嫂心里一直喊到现在。人们吃的是麦芽糖，更是一种记忆。

胖嫂纯朴敦厚，心胸宽广，她用脚下的土地，经营着人生和意志。日影不知不觉往西山挪去，我离开的时候，掐了几个大麦穗，带去了北京，要讲给同事们知道，大麦出美食，这是它的无言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