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的结局，凸显成人的性张力，点到为止

《繁花》刷完了，想起张枣的诗：“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我无比地喜爱《繁花》这部电视剧，当然沪语版的。尽管我不是根深蒂固的上海人，我只是上海的媳妇。但是，我在上世纪的1998年初来了上海，工作生活，一晃25年了。记得易中天说过，你在一座城市呆了20年以上，你就不能否认你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看着宝总外贸商战的波澜壮阔，股票市场的惨烈博弈，真的为他捏一把汗。他开挂的人生，他天生的丽人缘，令人流连往返，唏嘘不已。1.刻骨铭心的初恋最感慨阿宝（胡歌饰）与雪芝（杜鹃饰）的初恋，“我认识雪芝时她20岁”，阿宝说。雪芝生于大户人家，她长得好看不说，她天生的高贵气质和世俗纤尘不染的独特魅力吸引了毛头小伙子阿宝。其时，他是某钟表厂机修工人，他算好时间，每日乘坐雪芝的13路公交车上下班，看雪芝穿梭在拥挤的乘客中售票，时不时给她一个会意的微笑，那是他们心有灵犀的默契。

雪芝最爱的一本小说是《飘》，和她走得很近的阿宝自然也受到影响，有一个镜头是阿宝来雪芝家还《飘》书的。他们可能没有机会在大学殿堂里接受正规的高等教育，可时代的发展与开放风气的渐进让他们成为文艺青年。他们有时也会在小餐馆里约会，雪芝在学英语，她写在纸上的英语单词“love”让阿宝心动、痴迷。“火锅的蒸汽漫上来我看不清她的脸”阿宝的自白这样说。但是，十年后阿宝说，我还是没看清她，但是我看清楚了自己。就是说，那个时代异性之间的情愫很含蓄，用原著金宇澄老师最高重复的两个字“不响”，来形容这对恋人当时的恋爱心态是贴切的。阿宝就是一个小工人，没钱没地位，他只有“爱”，但没有雄厚面包做物质基础的“love”是摇摇欲坠的，全然不能够抓住这个瓷娃娃似的天仙般的姑娘。于是雪芝走了，嫁给了富有的港商，阿宝被“抛弃”了。

阿宝很痛苦，浑浑噩噩过了10年。雪芝在1987年回到上海，他们见面了，雪芝写了一串数字给他，“20000”那是她一个月的收入，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收入还会增加，你是追不上的。无论出于激励还是看不起阿宝，这一次对阿宝的促动很大。阿宝决定跟爷叔（游本昌饰）学做生意，他的动机很简单-脱贫做有钱人。他花80美元外加两包大中华香烟，租了和平饭店的中包间，这是爷叔要求的“派头”。他在这里待了7年，他从股市到外贸商战，他成功地成了宝总。他和雪芝有10年之约，在十年之约的第6年，他去香港无意中见到雪芝，她在半岛酒店做服务员。宝总有能力帮助她了，然而她拒绝了。还关照他，回去以后不要说见到我。又问他“你有人了吗？”宝总说自己还是单身，雪芝却说“我有人了”。看得出，姑娘就是要断了初恋的念想，让他永远记住年轻时的自己。

又过了4年传来雪芝离世的消息，宝总写了白色的挽联“永远怀念你”。自此，恋无可恋。2.送证报玲的故事宝总继第一桶金股市抄底获利后，和范总合作的“三羊”T恤又火了，外贸生意如火如荼。但是他的绣花机没到货，源于汪小姐的“好心”，她电话日本商社去询价，这犯了日本的行业大忌，他们推说没货。宝总只好去日本，想求助山本帮忙，山本是他曾经在上海甲肝流行时帮助过的一位日本商人。

可他在东京语言不通，日本签证第二天就要到期。老天让他巧遇在日本打工的玲子（马伊琍饰），同是上海人一见如故，玲子帮他和山本见上了，解决了绣花机的问题。宝总就是那种重情义的人，他回国后寄了一张机票和夜东京的经理名片给玲子，玲子大喜，她和他说过想在上海开一间饭店名字就叫“夜东京”。正如爷叔说的，玲子是“讨债鬼”她很看重钱，她和宝总共同经营“夜东京”，说好了，宝总投资她来经营，年底五五分成。但平日里她行使老板娘的权利，举手投足话语里都是一家之主范儿，有时还夹枪带棒地抢白宝总，娇言嗲语，自诩“我是为侬挡过刀子的女人”。宝总生意忙，常常在外应酬回到夜东京，玲子会体贴地端出一碗家常泡饭，这一天才“踏实了”，宝总说。

邻居们背后议论玲子和宝总领证了伐，玲子圆滑地回应：证有啊，食品卫生许可证、经理名片证、房产租赁证、煤气证……最有看头的那场汪小姐为了宝总送的耳环被人举报受贿，组织部处罚她下放工厂，宝总光火那场戏，他要玲子、菱红明天必须拿出耳环的进货单。玲子发飙了“侬个托底棺材”，“我还不是为了侬好，说成2万6，那也是侬脸上有光，侬送汪小姐个人情哩”。据说，拍这场戏，王家卫特别喜庆，还在一边添油加醋，他说真正领略了上海滩上漂亮女人如何发飙的”。其实呢，玲子刀子嘴豆腐心，她偷偷存了一笔钱，50万，在拗断和宝总的关系，把夜东京全部翻修后，她宣布从今以后夜东京由她独自经营，50万她连同账本，一并交到了和平饭店。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断了“宝太”的念头了。

是的，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这个故事里，宝总有些冤大头，他原本对玲子就是合作伙伴的定位，他没有“送情”。但是，单身男女之间，周围的人怎么想，玲子内心其实也有一种期待。只是感情的事，源自天时地利，差一分一厘，就是空门。3.排骨年糕的情义《繁花》中，宝总身边不缺靓女，他自己那么优秀，帅气多金，又重情重义，难免不招蜂引蝶。话说，他为了拿到外贸大单子，开始跑上海的外贸大厦27号，他因为懂邮票，和汪小姐（唐嫣饰）又有了共同话题，他们的关系自然近了一步。

汪小姐热情洋溢，单纯正直，她帮助宝总和范总（董勇饰）做成了“三羊”服装大单子，她和宝总有了革命情义，他们一起吃排骨年糕，汪小姐吃排骨，宝总吃年糕。宝总说你若年糕也吃，我就都给你吃，这是革命友情，跟指标不止标没关系的。可汪小姐心里有了宝总，她甚至单身开车去诸暨，连夜九死一生要去救宝总。她的纯真、勇敢，一腔真情，宝总怎能不懂？她从接受那个耳环开始，就在高调示爱。她那么珍惜这个礼物，因为那是宝总送的。尽管根据工作规定不可以收客户的礼物，为此她被嫉妒女梅萍（王菊饰）举报。她不后悔，她告诉爷叔，我今晚8:00在排骨年糕店等他，我要他一个态度。但是，宝总和陶陶（陈龙饰）他们打了一夜的牌，他没有赴约。他赢钱了笑得很怪异，只有陶陶懂，他上一次这样失态，还是雪芝赴香港时，他那是痛苦的反刍，带泪的笑，来掩饰内心的煎熬与失落。

而汪小姐从晚上8点到8:30到9:30，一直到深夜11:30，她一直都在痴痴的等，那是她对情感的执着和坚定。背景音乐在黑夜中那么凄厉地响起，张学友的《偷心》“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我的眼镜看不见我自己/我不敢再问是什么改变你的眼神/对爱厌倦对爱疲惫/对我已没有感觉……此时此景音乐的渲染，让人跟着汪小姐，涕泪长流。我好喜欢王家卫在《繁花》里插入的那个年代的港台老歌，据剧粉们统计，共有57首，那是对逝去的岁月的怀念与致敬。这一夜也坚定了汪小姐辞职，做自己的码头。4.旗鼓相当的奔赴辛芷蕾饰演的李李看似与宝总锋芒相对，却在后1/3集中与宝总越走越近。

21集，李李被警察带走，陈珍的身份证引起警方的质疑，李李矢口否认，“不认识”。剧情交代，陈珍早年在深圳，是A先生的学生也是恋人以及其十八罗汉里最优秀的操盘手。那年A先生股市惨败 ，他把所有财产交给李李，自己跳海自杀了。李李在小车里亲眼看着至爱沉入海底，她万箭穿心，肝肠寸断，那个场景让人不寒而栗。之后，她带着A先生的钱来上海黄河路盘下了金凤凰酒店改名至真园，她并非为经营饭店而经营饭店，她是想在这里完成她为A先生的复仇计划。她为宝总透露南国投的信息，把宝总做为一粒棋子，对强总（黄觉饰）进行报复，因为当年强慕杰背叛了A先生。李李送宝总一条鲶鱼，宝总又送还给了她，他说我什么都吃，就不吃鱼，鱼刺太多。李李明白了，宝总还是不希望沉湎股市，那里风险深重。她从警局出来，宝总带来6箱现金帮她镇住慌乱的员工，开车接她去休息，好好洗尘。

正如王家卫导演说，李李和宝总就像天空和大海般互为镜像，相互吸引，又彼此遥望。几次交手，他们已经互相欣赏，开始双向奔赴了。21集最后二人惺惺相惜的暧昧车动，是王家卫名导惯用的“留白”，观众们都在好奇地打量和推测，其实呢，成人的性张力点到为止，呵呵，高明，精彩。最后两集，宝总眼看就要资本归零，林太（林熙蕾饰）横空出世，这个神秘的女人气场超强，她直视着宝总“你在我的账号上操作，赢了大家赢，输了至真园就是我的了”。宝总没有退路了，还好最后麒麟会兜底，宝总退出资本市场，他之前在川沙买了一块地，他分给发根儿子一半，他做回阿宝去浦东种花去了。

《繁花》大结局，宝总退出江湖；他的三位红颜知己，玲子的夜东京在进贤路日日爆满，她准备去香港开分店了；汪小姐外贸生意红红火火，她成了汪总；李李将至真园加价15%卖给了强总，从另一方面也算帮了宝总。她将赚来的钱偿还了所有债务，她最后出家了。最后的最后，汪小姐来到黄河路，这里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一个傻子在街边叫着“宝总来喽”。黄河路上的烟草店景秀小老板还在，他叫住了汪小姐感慨道，唉，“现在谁还记得宝总？”他指给汪小姐看，他的烟杂店正在装修，准备改名为“过客鲜花水果店”，汪小姐说，这名字好。卢美林（范湉湉饰）的饭店也转让了，她来求过李李，李李只问她“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她无话可说。最后他的老相好杜红根将她接走了。

想到张枣的一首诗《镜中》，其中的这句“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也许，这句诗在此时此刻并非贴切，我想说的是，它们述说的是同一种心境。曾经，我们多么希望每一份爱与思念都有回应，可是，《繁花》里阿宝的初恋雪芝最先远行了；玲子那个精明的美丽俏妇，她远走香港去追寻她的梦；碰哭精汪小姐她成了汪总，她还是一个人，魏总那样追随她，她不想将就；李李呢，重情重义聪慧绝顶的高冷美艳丽人，她选择青灯黄卷，终了一生，唉，怎不让人伤怀泪涌……人生是一场荒凉的旅行，我们都要独自赶路，各自珍重。

还是《繁花》原著金宇澄老师那句：“赤子之心常在，人不响，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