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男女》导演刘雨霖：每拍一部电影，都是自我强大和成长的过程

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前的几分钟，导演刘雨霖还在不停地打电话沟通电影《普通男女》当晚首映式的各项事宜，她说：“我就是‘普通男女’的一员，每天也有很多困惑、害怕和焦虑”。也正因此，刘雨霖想以平凡人的日常生活为基准，通过电影《普通男女》描述出大城市中辛苦打拼、浮浮沉沉的“众生相”。

《普通男女》11月3日上映，影片并非是切割人生的肌理，揭开苦痛，刘雨霖希望通过这部电影为普通人献上一份敬重和抚慰，“我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与勇气，击破彷徨，就像是影片的片尾所打出的主题词那样，因为害怕，所以勇敢；因为亲人,所以坚强。”

《普通男女》由刘震云担任艺术总监，刘雨霖执导及编剧，黄璐、郭涛领衔主演，张国立特别出演，影片跟随单亲妈妈李一甜的视角，将被裁员的自己、破产前夫、现任男友、送外卖的弟弟、被骗钱的闺蜜、生病的老父亲等普通男男女女在大城市中的艰辛不易和坚韧勇敢娓娓道来，呈现出平凡人的百般人生滋味。

提取因为生活而被埋没和麻木的情感

喜欢观察生活的刘雨霖，常常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受到平静下的轰轰烈烈，“每天，我们可能会看见千千万万的人，千万张面孔都不一样，性别不同，背景不同，成长的记忆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个人在看似风平浪静的表情下，都有着疲累和压力汇成的洪流，大家都需要码放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

于是，2019年，刘雨霖开始以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为主人公创作剧本，”这个过程会遇到很多困难，首先，现实题材不好拍，尤其是生活化的影片，缺少猎奇性，把握不好会像流水账，或者像电视剧。其次，描画众生相就要塑造很多组人物，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变化是需要仔细思量，人物关系要具有一定的逻辑性，这些关系之间还要产生化学反应，变成戏剧化的推进。”

刘雨霖觉得幸运的是，自己的灵感与李一甜这个人物相遇了，她成为了影片的核心与源头，由此形成丰富的支流，串接起不同事件和关系，让故事流动起来。“女性在社会当中担当了很多角色，她是妈妈，她是女儿，她也是别人的妻子或者是前妻。这部电影中，李一甜更为‘复杂’，她是单亲妈妈，还面临着失业，正在被时代抛弃，这是她的艰难处境。而她的儿子、父亲、前夫、情人、闺蜜，以及前夫的妻子，情人的妻子都有各自的举步维艰和迫不得已，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不同的群体。”

《普通男女》剥离了每一个人物外在的表层，呈现出真实的内涵，在啼笑皆非、酸甜苦作中，引发观众共情，感受着生活的时悲时喜。刘雨霖为了捕捉到这种“真实”，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生活就是我的老师。我们每天行色匆匆，怎么接电话，怎么赶地铁，怎么叫外卖，这些外卖小哥怎么奔跑，他们的跑单数据、居住环境。我还在平台上去找真实的故事。比如说，《普通男女》中的外卖小哥是有‘原型’的，他一个月跑了6632公里，是当月的跑单王，但他回不去一千多公里的家，而且已经四年没有回去了，因为他春节的时候要留在北京，希望挣更多钱。这个外卖小哥把自己的故事发在了网上，非常触动人心。再比如，李一甜的闺蜜对婚姻没有渴望,因为她当了11次伴娘，看到的是婚姻的破灭。这其实也是来自于我身边朋友们的经历。而李一甜这个人物是电台播音员，我的本科专业就是播音专业，我也找了许多大学同学取经。我希望这个故事能够以生活为基底，尽可能地汲取精华，把那些因为生活而被埋没和麻木的情感提取出来，放到电影银幕上。”

与实力派演员合作的过程不只是省心，更是学到了许多

《普通男女》聚集了一批优秀演员，刘雨霖感叹与这些实力派合作的过程不仅减少沟通成本，还学到了许多，“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都是知名和实力派演员，但大家的共识是：我们都是‘普通男女’，对这个片名，包括这个剧本都非常认可，这是我的荣幸。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够抛弃自己成为人物，呈现在银幕上，又能让观众从人物上照见众生，我觉得这就是伟大的表演。”

出演李一甜的黄璐是刘雨霖多年的好朋友，刘雨霖说：“黄璐出演任何角色，从来没有想过她自己，没有顾及过自己作为女演员美不美，妆化是不是要精致一些。她是完全平实地融入到李一甜这个角色中的，没有任何戏剧的夸张，通常只要拍一两条就过了。银幕上李一甜扎着马尾，那都是黄璐在片场的随意那么一扎，她呈现的是人物和生活本真的样子，生动而美丽。其实强大的人，为母则刚的人，面对生活无所畏惧的人，都是好看的。”

李一甜与张国立扮演的年迈父亲在火车站告别时的戏份，温情中包裹着辛酸，就像是李一甜一边笑着道别，一边留下的那颗眼泪，让观众动容。刘雨霖表示，这场戏之所以引发观众的共情，是因为所有人对于亲情离别有着深刻的熟悉感，加上当时人物的复杂心境，“女儿知道父亲生病，所以，想接父亲来身边，但父亲看到了女儿的不如意，所以不想成为负累，恰恰在这时，李一甜得知了自己被单位裁员，她却只能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远方的故乡、亲人的牵绊，现实的残酷重压，在那一刻形成了逃不开的两股力量，撕扯着内心。此前，我并没有跟黄璐说，这段戏要有怎样的反应，但是，黄璐在拍摄时自然地淌下了泪水。她和张国立老师把生活中金子般的情感和柔软都捕捉到一起，放在银幕上，这场戏一拍完，黄璐过来抱着我哭了很久。”

李一甜的前夫马怀得经历了五个阶段的不同状态，刘雨霖认为郭涛把这个人物的每一个阶段都诠释得非常精准，“一开始他是意气风发的大老板，享受着人生的辉煌；之后的生意就出现问题，他四处借钱；然后面临崩溃，承认失败的状态；被人打倒、跪在地上、尊严全无;最终,他为了生存，又开始了重新创业。郭涛用他的专业能力，始终贴合着人物的命运走向。尤其是他被包贝尔饰演的角色拳打脚踢的时候，郭涛没用替身，都是自己挨着，打完之后，身上有许多淤青和红肿，但是，郭涛老师看完回放之后，觉得不够好，还要再来一次，他想把那种疼的感觉，表现得更外露、更明显。”

《普通男女》的客串演员阵容也是非常强大，刘雨霖笑称，在演一场冠冕堂皇的骗子聚会的时候，她动用了自己的“亲友团”，以黄磊老师为首，平日里他是大家“向往的生活中温暖的黄老师”，但是在这部电影里，他出演了一位热爱文学的，满嘴说着高雅话语的骗子，看起来儒雅迷人。刘雨霖透露，自己当时也穿着白衣服混迹于骗子行列，而刘雨霖的父亲刘震云在镜头中，表现抢眼，“那场戏表现着虚假的高大上，挺有意思的，我就趁机把身边的朋友聚在一起，一起演。此外，这部戏里还有陈建斌、王大陆、牛莉、李倩等等，他们都非常支持我，作为好的艺术家和演员，他们会把剧本完全理解之后，呈现出另外一种创作，这是在拍摄现场才能感受到的魅力。”

父亲教会我，让我把普通人说不出来的心里话，通过电影说出来

刘震云此次担任《普通男女》的艺术指导，但是，就像是他在影片中出现的几秒钟的客串镜头一样，他对女儿的创作，只是“点到为止”。刘雨霖说：“刘老师是我身后永远的大树，是我的导师，他从来不主动在内容上干涉我的创作。都是我有问题，遇到了瓶颈的时候，我去询问他的想法，除此之外，他都非常尊重我和主创们的想法。”

尽管给予女儿充分的信任和自由，但刘震云对于这部电影依然有着无形中的重要影响影响，刘雨霖说：“拍摄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他教给我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捕捉普通人的真实生活和心境，以及生活中的啼笑皆非。刘老师对生活的观察，对人的观察，对人性的观察，都是非常深厚的，他的文学作品擅长捕捉普通人的生活大事，有灾民，有理发师，有杀猪师傅，都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他教会我，让我把普通人说不出来的心里话，通过电影说出来。”

要扎扎实实、踏踏实实地拍好电影给观众看

刘雨霖的导演之路起点很高，她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研究生院，2014年，凭借电影短片《门神》获得奥斯卡学生单元短片奖；执导的首部长片是由刘震云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一句顶一万句》；导演的第二部长片《念念相忘》在今年8月上映，给银幕上留下了真实纯净的青春爱情余韵。如今创作《普通男女》，刘雨霖已经是位成熟导演，但她笑称自己依然有着太多的恐惧，远远不是表面上的一帆风顺，“拍摄一部电影，面对的琐碎、困难太多了，每天只能睡3、4个小时，还有能否让观众产生共鸣的焦虑和恐惧，现在影片上映了，要说我不害怕，那绝对是假话。而我能做的，就是这部影片所传达的，因为害怕，所以要更勇敢。每拍一部电影，都是自我强大和成长的过程。”

谈及对于自己的期望，刘雨霖表示，自己做导演的原则始终未曾改变，“我希望带给大家看不见导演、看不见演员、看不见摄影机的好电影。现在回头看看以前拍的作品，我觉得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能拍得再好一些。有些体悟和有些进步，是要通过不断的创作才能感受到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可能真的进步了一些。”

问及刘震云老师是否对她有着更多期许？刘雨霖说：“刘老师作为父亲，他最伟大的一点，是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的期望。他从来不提，希望你做这个、做那个，他认为在平安健康之外，最重要的，是我能够实现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刘老师对我最严厉的要求就是，既然你做了一件事情，就要把这个事情一次性地做对，不要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包括在电影的这条路上，他教会我的就是，要扎扎实实、踏踏实实地拍好电影给观众看，一部接一部地拍，这是一个慢慢走的过程，不要着急。就算遇到困难和失败也正常，它们就是最好的朋友，这是他带给我受益终身的道理。我拍的这几部电影，他从来没有提出过特别的表扬或者特别的批评，他和我妈妈都是这样的宽容，我作为他们的女儿，是很大的幸运。”

刘雨霖在《普通男女》的结尾处，呈现了一段少林武僧打拳的蓬勃画面，她用这段意象化的镜头帮助所有的普通人来愈合伤痛，“普通人其实并不普通，同样拥有轰轰烈烈的人生，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一种很大的成功。我回河南老家时常常会去少林寺看武僧打拳，感受到那动静之间的苍劲有力、刚健朴实，所以，我想通过这段充满意蕴的镜头提醒人们，力量就存在于我们的内心，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被眼前的恐惧和烦恼所遮盖，而忘记和忽略了它。我期望每个观众看到这部影片，都能找到自己的拳头，击破困局和恐惧,笑着面对生活。”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乔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