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宗奉旨拆违二三事

本文转自：北京日报

刘永加

早在明代，朝廷就重视排水管道和沟渠的管理和清掏。那时，北京城排水系统是在元大都的基础上加以重整建立起来的，除紫禁城有自己的独立排水系统外，内城主要有积水潭至御河段、泡子河、大明濠、长安街以南东西沟，以及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等水关处排水沟；外城则有正阳门外三里河、南护城河的减水河、天坛北的郊坛后河和外城东北部与西部的排水渠等。

为了加强对北京水道与沟渠的管理，明廷有一套管理机制，设立了工部街道厅、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官校、巡城御史等机构，进行交叉管理，虽有彼此监督之意，但互相扯皮现象也时有发生。

为保证北京沟渠的通畅，明廷在加强疏浚的同时，还加大对违章搭建的清理处罚力度。成化六年(1470年)，朝廷下令：“皇城周围，及东西长安街，并京城内外大小街道、沟渠，不许官民人等作践掘坑及侵占、淤塞。”

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初九日，工部街道厅主事沈正宗领命负责治理京师沟渠占压问题。为了确保震慑效果，他把万历帝下给工部的圣旨，制作成一块牌子，圣旨上写道：“城街道沟渠，垫塞已极，亟宜修理，民居占压水沟，更属违法。你部便查出，尽行拆毁。有势豪阻挠的，都参来重治。仍禁皇墙都城下穵（挖）土，有故犯者，即行拿究。街道官也着躬亲巡行，时常查理，不许怠玩。余依拟行。钦此钦遵！”

沈正宗以此开道，首先从长安街上科道官员住房侵占沟渠者开始。他对外发布了告示指出，长安街缙绅凡是有住房侵占沟渠者，限房主于十日内自拆，过十日而不自行拆除的，将督令差役在核实后强行拆除。

十日后，他们拆到兵科署科事给事中朱一桂住房外墙时，在一片灰尘迷雾中，朱一桂正好从里面出来，见沈正宗正奉圣旨牌，他不敢仰视，也不敢直接上轿，站在沈正宗的坐骑旁，迟疑不前，最后怒目离去。

沈正宗刚开始清查，就已经招来阻挠。但他还是勇往直前，一切违章搭建之处都要拆除。他专门给万历帝上了奏疏，谈到他的处境和治理办法。十月初二日，沈正宗得到批下谕旨：“仍照旧督率兵马，早晚踏勘，应拆毁者拆毁，应参处者参处。”

由于朱一桂的房墙被沈正宗拆除，他对沈正宗怀恨在心，于是在十月初三日上书弹劾沈正宗：“职见其自率狡役数十人，升人之屋，飘砖掷瓦，势如抄扎，一何蜂悍之甚也！又如蓬舍之浮罩者拆之，沟渎之见塞者通之，可矣。其他久远沧海，且变为桑田，何论水沟？水沟非天造、非地设，当时亦或乘其空处，顺流而导，遂成坑坎。今栉比之居，半系父祖所传，或一屋而连簷三四重，从中挖断一处，而比邻数十家既行拆毁，此覆巢破卵之惨，不有人祸，即有天刑矣。臣闻都民之谣曰：水灾犹可，乍溢仍乍消，此番一动，伐屋破垣，何止千万家，其害乃甚于洪水矣。”

朱一桂这一通强词夺理，以拆除房屋扰民，而且执行过当作为诉求，批评沈正宗不近人情，使有些连栋房宅为之中断，而且想借“民谣”的舆论力量，假公济私以中止此事。当时，甚至还有人将唐代杜牧诗句：“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改为“公道世间惟砖瓦，贵人头上不曾饶”，以讽刺丑化沈正宗这一执行公务的措施。

面对朱一桂等人的恶意攻击，沈正宗在十月初七日上揭帖辩驳说：圣旨有“势豪阻挠的，都参来重治”，若今日即已公告而不拆，将任其照旧下去吗？本人是奉旨巡视后拆除，何来所谓“抄扎”“蜂悍”？至于说拆时乱掷砖瓦，“公道世间惟砖瓦，贵人头上不曾饶”，何以朱掌科出门时头上得保无恙？抑且，圣旨上说：“民居占压水沟，更属违法。你部便查出，尽行拆毁。”朱掌科竟敢说：“沧海且变为桑田，何论水沟？”

同一天，沈正宗再出告示：“本厅做朝廷官，但知有圣旨，不知有权要衙门。若本厅果是怕权要、欺君卖法之人，则八月中行法之始，决不先从长安街上科道侵占住房拆起矣。本厅前示已悉，所谓官可不做，而明旨必不可不遵者是也，本厅虽是署印，然一日未经交代，一日钦奉尽力清查之旨在身，何敢毫有怠纵……本厅今日不言，临期执法不赦，是罔民也。本厅又弗忍，为此特示一应侵占沟渠、阻挠未拆户人知悉。示后本厅踏勘，查有不拆者，照前行事，比前多枷号一个月，决不轻纵。”

实际上，沈正宗在清查之后，给予了违法占沟者一段缓冲期，允许其自行拆除，还定出三项原则：“不填沟、不压沟、不骑沟者，免拆。”已经很人性化了。尤其是在拆除违建房屋后，下面均挖出了旧砌的官沟，证据俱在，岂容狡辩。尽管有权势者知法犯法，而且包庇其他违建者，执行起来困难重重，沈正宗丝毫没有退却。由于他得到了东城兵马司指挥冯天经大力配合与支持，拆除工作进展比较顺利。

由于沈正宗不惧权势，勇于任事，终于完成了拆除任务。沈正宗的行动也得到了好评，曾任御史的黄尊素说：“沈正宗以工部管街道厅，手捧一圣旨牌，每遇两衙门房屋稍侵官路者，立行拆毁，以示风裁。”曾任少卿的范凤翼也认为：“沈正宗署街道厅，力清久占水利，耳目顿新……真精悍强忍之才也。”

尽管如此，沈正宗在第二年的京察考核中，由于得罪了很多官吏，最终被定为不合格而落职，令人不胜叹息！

在明代北京的沟渠管理史上，沈正宗是难得的硬汉，他宁愿得罪京官权要，也要将占压沟渠的私搭建筑拆除，为京师的沟渠通畅做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