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早就写好的信

本文转自：普洱日报

▱蔡海英

父亲是个煤矿工人，在我记忆里，他就是个远客，只是几个月会来我们家一次。是母亲这个种地的农村妇女，把我们姐弟三个拉扯大。今年的母亲节，我把这封早就在心里写好的信记在了纸上。

记忆中的最美时刻

记得吗？去年的那一天，我对您说：“您走路怎么会变得一摇一晃？”

其实，说这话时我几乎要流泪，却故作轻松。当时，我走在您的身后，突然发现，您高大的身躯不再高大了，走起路来，竟然一步一晃的。我那个走路都像风一样的妈妈哪里去了呢？突然间，我感到难过。

妈妈，您在我心中的样子，永远定格在40来岁。一条黝黑的大辫子柔顺地流泻在背上，这个美丽的身影总是忙碌个不停。每个黄昏时分，当村里的炊烟升起时，您就背着大篮子回家了。弯着腰的您远远地就笑着朝我们一步步走来，咚的一声放下沉重的大篮子，擦着汗水从口袋中掏出各样来自山上的东西。我们姐弟三个笑着叫着，一下子围到了您身边。

记得很多次，您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个好大的石榴或者什么好吃的，我们姐弟三个齐刷刷地坐到门槛上，分别张着小嘴，等着您挨个把美味放进我们嘴里，然后都夸张地吧唧着嘴巴，六只小脚一甩一甩地敲打在门槛上。妈妈您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笑眯眯地给您的三只“小鸟”投食。

捡稻子的母亲

这一晃，我就做了母亲了。原本辛苦一生的您，本该歇一歇了。可为了帮我带孩子，您还是从老家来到了孟连勐马镇，约900多公里的路程，您下车时吓到我的同事们了：火腿、土鸡蛋、自己炼制的猪油、咸菜……箱子、大桶、坛坛罐罐的，整整八大样。

“阿姨，您简直是大力士啊！”同事们笑着对您说。

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样令我吃惊，那是这一生都压在您背上的大竹篮。后来才发现，大竹篮在陌生的异地又被您用上了。土地肥沃的孟连，一年种三季稻谷，其中有个品种叫“209”的，细长软糯，香甜无比，只有这里的人才能享受到纯纯的“209”香米。

一天，妈妈您通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背回一篮子乱糟糟的东西，原来那是一穗一穗的稻谷，您说是您到老百姓的田里捡来的。

我难受地吼叫道：“妈，您以后不要去了嘛，我是一个公务员，还要母亲去捡老百姓的谷子来养家，人家不会笑话吗？”

“人家收割过后，地里掉得零零散散的，有的是人家嫌弃小，不要的了。这么好的粮食，白白丢地里糟蹋了啊。那些老百姓也很热情，还是他们让我去捡的啊！”妈妈像个无辜的孩子，向我解释道。

第二天，我尾随您到了田里，果然如您所说。只是，毒辣的太阳和稻谷的锋芒让人一会儿就痒痛难耐，咬牙坚持不到一小时，我便死活催着您回家了。可这之后，您早出晚归，一天天孤独地弯腰在连绵的稻田里。每天都是满面通红，汗水淋淋，任凭我怎么愧疚，怎么劝阻，您都坚持着。

晚上又用一根木棒，坐在那些谷穗前，“嘭，嘭，嘭”一直敲打到很晚。之后，又是簸箕又是筛子的，直到出现一小堆一小堆的谷子。您再背到碾米房碾成米，最后做成香喷喷的米饭盛在我们的碗里。在乡镇工作的3年里，我们一家就是这样被您用捡来的香米养育着。

永无止境的劳苦

终于，我通过选调考试到了县城工作。这一次，我们都以为您可以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安享晚年了。可没几年，我的孩子上初中了，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我们想送她到市里去上学。谁来照顾呢？大家在犹豫、在权衡利弊时，您主动承担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再次远离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来到又一个陌生的地方照顾孩子。为了这个丢三落四、正处于叛逆期的外孙女，您吃了多少苦，或许连您自己也数不清了。

有一次，孩子到校后又打电话来，急着吼着要您帮她把忘在家里的课本送去。您忙得连假牙都顾不上戴，拖鞋穿反了都不知道，一路小跑着送到了学校，回到家才觉得脚上火辣辣地疼。原来，您的双脚被反穿着的拖鞋磨破了几大块皮。为了这个淘气的孩子，您这样救火一样地奔跑，又何止这一次啊！

有一个冬天的早晨，那孩子说楼下黑漆漆的很害怕，您便天不亮就起来送她到楼下，腿脚不便的您，慌乱中摔倒在楼梯上，费尽力气才爬起来。您以为没事了，可是疼痛一天天加剧，到了每走一步都痛得咧嘴的地步，您还舍不得去看医生，仍然一拖一拖地挪着步子为孩子买菜做饭。当我终于挤出周末的时间去看您时，那脚已经肿得像个大馒头样了。换了别人疼成这样，早就呻吟着“罢工”了，可您却一直忍着痛坚持做饭、洗衣、扫地拖地……

妈妈，这一生，您就是在这样忘记自己、无私地为我们付出后，又继续为我们的下一代劳苦，这样的继续要到何时呢？而我们谁又能回报您一点点呢？即使如此，我们连说声“谢谢”您都不让，因为您说那会让您觉得见外、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