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周云龙：玩文字，玩的是服从性测试？（杂文）

玩文字，玩的是服从性测试？（杂文）

文/周云龙

不是学生试卷上的阅读理解，而是媒体编辑部的真实故事——

初审稿：父亲在帮助村民搬运木材时，被倒下的木材砸中头部……他匆匆赶到医院，可惜还是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二审稿：父亲在帮助村民搬运木材时，被倒下的木材砸中头部……他匆匆赶到医院，但还是没有能跟父亲说上一句话。

终审稿：父亲在帮助村民搬运木材时，被倒下的木材砸中头部……他匆匆赶到医院，但还是没有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话。

这只是7000字稿本里普通的一句话，却被修改两次，个中奥妙何在？三句含义大差不差，为什么要作此修改？即使开卷考试，可能许多人也会莫明其妙，一脸懵圈，难以回答。

事实上，那位父亲被送到医院时，深度昏迷，自主呼吸丧失，儿子根本不可能与他说话。小编不能理解主编字斟句酌的用意，又不敢贸然请教，只能心里瞎猜：父亲濒死状态，躺在那里，明显可见其面，再说“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纯属多余？改成“但还是没有说上一句话”，才有丧父之痛，催泪之效？最后一改，“但还是没有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话”，“没有来得及”更能突出当事人的无奈、惋惜？

主编或许也不能理解小编的粗浅，更难知道小编的无奈，可能并不在乎他们可能遭遇的麻烦。仅仅添加“来得及”三个字，需要整段重新配音，重新剪贴画面，重新调整字幕，重新生成、上载、审查……三个字，三小时，而且牵涉不止三个人。当然，认真、负责的节目主编不可能只关注这么一句话，每一处他认为的不严谨、不准确、不生动，都不会放过。

“炼字”“炼句”，是文化圈的常见生态。古有“一字师”故事，今有“一句师”传奇。其实，改动前后的某些文字，孰优孰劣，见仁见智，各有偏好。从事文字工作，人们习惯说“吃文字饭的”，往往也被称为“玩文字的”。一个玩字，轻松愉快，意味深长。玩者，玩弄也？玩味也？赏玩也？可能没人做过认真研究。不过，无论推敲、琢磨，还是切磋、咬嚼，过去的文字修改、润色，双方大多是平等的良性的互动，而现在，很多场合下的文字推敲、把关，是单向粗暴的灌输，是迂腐固执的死抠，是居高临下的指令，是自以为是的推断，是自鸣得意的炫技。所以，玩文字的，其实已分成两拨：玩文字的，被玩文字的或被文字玩的。说破了，玩文字，往往并非简单的文字游戏，而是职场上一种服从性测试：你得了解我的表达方式，你得学习我的表达方式，你得习惯我的表达方式，你得喜欢我的表达方式。

玩文字，一旦变成“玩人”的一种手段，不好玩，不能玩。文章不厌百回改，千锤百炼意几何？现在，一种“稿来稿去”的作派颇为流行：一稿二稿，搞了白搞；三稿四稿，刚刚起跑；五稿六稿，还要再搞；七稿八稿，搞了又搞；九稿十稿，回到一稿……搞来搞去，成了“玩与被玩”，真的好玩吗？

朋友提醒我，那些“玩人的”，多半也曾是“被玩的”角色！看来，“被玩的”总会寻求“玩人”作为补偿，而“玩人”有快感，难免成瘾……这，这是现存的又一个“死循环”，真的不好玩。

作者简介：周云龙，供职于江苏电视台教育频道。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责编：陈泰湧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