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的烦恼

本文转自：扬子晚报

“老权——好！”刘高光每天早上上班，脚没跨进单位大门，就冲着门卫权尚鑫大声问好，还特地将“好”字用第三声加重语气，同时伸出跷得笔挺的右手大拇指。

“刘调好，刘调好！”每次刘高光问好，权尚鑫都会满脸堆笑，忙不迭连声应和，像作揖似的，双手合掌在胸前上下快速点动。10年来，这几乎成了刘高光和权尚鑫都习以为常的固定动作。

权尚鑫当门卫20多年了，每天与进出单位的熟人点个头、打个招呼，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是一种习惯而已。

刘高光对打招呼这事却很在意，因为心里有个梗，像鱼刺卡在喉咙管，一直没拔掉。

10年前，刘高光到单位工作，每天早上上班，看见门卫权尚鑫，都主动打个招呼，权尚鑫会眼皮向上一挑，不紧不慢回一句：“小——刘——好！”“好好好！”刘高光嘴上说“好”，心里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不久，刘高光从同事闲聊中得知，权尚鑫属猴，比自己属鸡的大一岁，心里这才好过一点点。

权尚鑫很快也听说刘高光转业前在部队是团长，官兵见了都得喊“报告”，牛得很，想到今后难保不会找刘高光办事，再见面打招呼时，就改称“高光好”了。刘高光感觉这样称呼听起来顺耳了一些。一年后，一天早上上班，刘高光看到权尚鑫，正要开口喊“老权——好！”，只见权尚鑫一脸虔诚，双手作揖，连连招呼：“刘处好！刘处好！刘处好！”“刘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能量很大！哎呀呀，我托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关系，绕来绕去，刚刚才晓得，全是靠刘处关心，我表侄这次才当上文书！哎！听说你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把这事搞定了，面子真大啊！感谢，感谢，真的太感谢了！”权尚鑫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自此以后，每天上班见面，权尚鑫大老远就冲着刘高光笑嘻嘻打招呼：“刘处好！刘处好！”刘高光都会莞尔一笑：“老权——好！”

转眼到了2019年。这一年，刘高光晋升为二级调研员、正处级。

“刘调好！”刘高光升职后的第二天早上上班，听到权尚鑫这样称呼自己，感觉很不顺耳：“老权，你消息真灵通啊！嗯——你这样称呼我，对！也对！”刘高光点点头，上下嘴唇闭得紧紧的。

权尚鑫把称呼“刘调”当成高抬刘高光，哪里想得到刘高光早习惯了“刘处”这个称呼，现在听到“刘调”这个称呼感觉很别扭，可又实在说不出口，就这样憋在心里，梗在心里。

刘高光因为对称呼太在意，也引来郁闷甚至恼火。

上个周末，刘高光和5名多年前一起在党校培训的同班同学，应邀到刚乔迁新居的一名老战友家小聚。

饭前掼蛋。夏小虎与刘高光打对家，不停叫着“小刘”，指点刘高光该怎样出牌。在座的同学中自己年龄最大，夏小虎岁数最小，但仗着去年由处长晋升为一级调研员，竟起劲叫自己“小刘”，刘高光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握牌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刘高光暗忖，再过5年，自己退休了，到那个时候，该再不会有人称呼自己为“小刘”了吧？

[南京]宣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