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国宝”，突然去世

他带领印度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增长，

并帮助数亿人摆脱赤贫。

作者：冯璐 董硕 张琳佳

“作为我们的总理，他为改善人民生活做出了广泛的努力。作为立法者，他对议会的干预富有洞察力，我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期间，经常与时任总理辛格沟通，就各种与治理有关的问题进行广泛讨论。他的智慧与谦逊总是显而易见的。”

当地时间12月27日，印度总理莫迪在社交媒体上发文悼念他的前任曼莫汉·辛格。

辛格身份多重，既是资深外交家、经济学家，也是印度国民大会党元老，有“印度经济改革之父”的美称，被誉为“世界上最受尊敬的领导人之一”。

近日，由于“在家中突然失去知觉”，辛格的健康状况恶化，并于当地时间12月26日晚被送往新德里全印度医学科学研究所。此前，辛格正在接受“与年龄相关的健康状况”的治疗。

虽然尽了一切努力，辛格还是没能苏醒过来，于当晚去世，终年92岁。

“遥远村庄的小男孩”

辛格的童年充满了苦难与磨砺。1932年，他出生在一个位于印度次大陆旁遮普地区的小村庄。那里没有水、没有电，甚至没有道路，落后而贫穷。不过，他们一家属于卡特里种姓，该种姓的人被认为富有智慧、善于经商。

辛格的父亲从事干果批发生意，经常远赴阿富汗采购，因行事踏实、从不投机取巧，被邻里赞美为“沉默的实干家”。

在辛格仅5个月大时，他的母亲就因患病而早逝。祖母将他抚养成人，因此，他和祖母感情深厚。

1947年，印巴分治的暴力浪潮给辛格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

当时，他的祖父在试图调解村内冲突时，遭到极端分子的残忍杀害，他的姑姑选择了自焚以维护尊严。幸免于难的辛格和父亲受到极大创伤，后来迁往阿姆利则。

童年的经历使得辛格勤奋、谦逊而坚韧。尽管学习条件极为艰苦，但他自小便成绩优异。他每天都步行数英里去上学，放学回家后在煤油灯的昏暗灯光下继续学习。

后来担任总理后，辛格曾说：“在我担任这一崇高职务的每一天，我都努力实现那个来自遥远村庄的小男孩的梦想。”

·辛格家族。

完成中学教育后，辛格拒绝了父亲让他接手干果生意的提议，恳求父亲让他继续去大学深造。在祖母的帮助下，辛格最终说服父亲，进入阿姆利则的印度教学院攻读经济学学位。

凭借奖学金，辛格又相继前往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深造，并获得博士学位。

毕业回国后，他进入位于昌迪加尔的旁遮普大学，成为当时最年轻的教授。辛格的学生、经济学教授谢尔吉尔曾回忆道：“他总是准时上课，对试卷的评分非常严格，是一位非常严谨的老师。”

正是在这里，辛格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历史学教授古尔沙兰·考尔。

当时她还是一名本科学生，两人订婚前甚至从未见过面，但这场“先婚后爱”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辛格和夫人非常和睦而浪漫，每到周五，他们便一起骑自行车去电影院看英文电影。

两人相濡以沫66年，育有3个女儿，长女继承了母亲的事业，现在是一名历史学教授，二女儿是作家，最小的女儿是一名律师。

辛格十分注重孩子的教育，开明而包容。他的二女儿达曼曾回忆，“我们所有的生日礼物都是书，每逢生日，他会带我们去康诺特广场的‘新书店’或‘加尔哥提亚书店’，让我们随便挑书，他负责买。不过，他从不要求我们买他认为对我们有益的书。”

·年轻时的辛格和妻女。

在女儿们的眼中，辛格一直是个“工作狂”。达曼记得父亲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仅有一次度假经历——为期3天的短途家庭旅行。

·辛格和妻女。

“经济改革之父”

在生活之外，辛格是20世纪90年代印度经济改革的缔造者，被印度人誉为“经济改革之父”。

原本，他期望自己能成为一名杰出的经济学家，没想到误打误撞地步入了政坛。

1971年，在德里大学经济学院任教授的辛格在经济界已小有名气，引起了印度对外贸易部的关注，并受邀担任贸易顾问。此后，他工作得越发努力，仅用1年时间就升任至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

接下来的20年里，从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到印度储备银行行长，从计划委员会主席到印度总理经济事务顾问，辛格职业生涯的每一步都与经济紧密相连。

1991年，纳拉辛哈·拉奥在一众总理竞选人中脱颖而出，组建了新的拉奥政府。随后，他任命辛格为财政部部长。

当时，印度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国内财政赤字接近国内生产总值的8.5%；国际收支赤字巨大，进口商品价值远大于出口；国家外汇储备极低，仅有10亿美元（1美元约合7.4元人民币）。

深思熟虑后，辛格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对印度的经济体制进行全面改革。

·1991年，担任印度财政部部长的辛格（中）前往议会。

然而，政府官员并不认可辛格的想法，纷纷抵制改革。好在，他得到了拉奥的大力支持。就这样，辛格开始了艰难的经济改革之路。

辛格的经济改革是围绕自由化、私有化和全球化展开的。

1991年7月，在辛格的领导下，印度储备银行向英格兰银行和日本银行承诺提供46.91吨黄金，以换取4亿美元的贷款。这笔资金帮助印度暂时缓解了外汇短缺的压力。

同时，他降低关税，取消对外贸易限制，使印度能够融入全球经济。他还采取一系列措施将卢比贬值，以此来增强印度出口产品在全球市场上的竞争力。

随后，辛格废除了印度长久以来的“许可证制度”。此前，工业的大多数运营都需要政府批准，包括生产和扩张。所有的大宗商品，如谷物、石油、矿石等也只能由指定的政府机构进口。

“许可证制度”的废除极大地鼓励了私营企业的发展和外国投资的引进，也创造了不少就业机会。

·1995年，担任印度财政部长的辛格（中）和同事们。

辛格的经济改革不仅将印度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出来，还为持续的经济增长奠定了基础。直到1996年，拉奥政府倒台，辛格也不得不退居幕后。

“辛格倡导循序渐进地改革开放，他对印度的经济自由化改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直到现在，印度实行的依然是辛格执政时期的经济政策。”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南亚研究中心主任刘宗义说。

“绅士”总理

2004年，72岁的辛格担任印度总理。

原本，拉吉夫·甘地的遗孀索尼娅·甘地作为国大党党魁要出任总理，但关键时刻她放弃组阁，这才成就了辛格的10年总理路。也正因如此，辛格被称为“意外总理”。

有说法称，索尼娅才是辛格担任总理期间的真正权力来源，而辛格从未真正掌权。辛格曾公开表示，“我是一个被推上大椅子的小人物。无论我被指派了什么任务，我都会去尽我的职责”。

·索尼娅·甘地（右）和辛格。

在刘宗义看来，辛格其实就像一名出色的CEO，最终的决策者其实是甘地家族。辛格只是贯彻执行者，是国大党的顾问和甘地家族的庇护者。

值得一提的是，辛格是第一位担任印度总理的锡克教徒。印度的锡克教徒只占印度10多亿总人口的2%。辛格成为总理令众多锡克教信徒感到扬眉吐气。对于他们而言，辛格头上戴着的传统头巾代表着锡克教的进取精神。

·辛格。

辛格担任总理期间，为推动中印关系发展作出过积极贡献。

中印两国宣布建立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就解决边界问题的政治指导原则达成一致。中印两国保持了高层互访和接触，加强了政治及经济沟通。

辛格深知中印作为亚洲大国携手合作的意义，曾率团访华，就能源、科技等领域进行深入交流，为中印友好交往添砖加瓦。

“辛格总理执政期间，中印关系非常友好，经济来往非常密切。”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印度籍学者魏汉说，他不仅是一位杰出的经济学家，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跟中国、美国、俄罗斯等国同时保持非常良好的关系。这可以说是国大党的一大成绩。

此外，辛格也致力于改善和巴基斯坦的关系。可以说，正是因为辛格政府的努力，印巴两国才得享历史上最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时期。

2009年，辛格再次当选，成为印度任期最长的总理之一。不过，他在第二任期中的支持率不断下降，这和他卷入多桩贪腐丑闻以及印度经济开始下滑有关。

·2019年，辛格在甘地纪念馆。

在记者采访过程中，刘宗义和魏汉均提到辛格本人并不贪污。恰恰相反，他以生活简朴和诚实而著称，所拥有的汽车是印度市面上最不起眼的“马鲁蒂800”。在很多印度人的印象里，他是“一位举止优雅、举止非凡的人”。

而且担任总理期间，他几乎未曾真正休息过一天。他的部下回忆说，说服辛格放下哪怕一天的工作都极其困难。

他的第二个总理任期之所以“高开低走”，是因为未能严厉打击涉嫌贪腐的政府官员。

面对腐败丑闻，辛格一度也通过加大调查力度、改组政府试图挽回形象。但当腐败涉及到国大党高层时，他不得不退缩，其执政风格也曾被指责太过“绅士”。

于是，在2014年全国大选中，他所在的国大党惨败于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

“相较于现任总理莫迪而言，学者出身的辛格更加稳健。莫迪张扬而激进，辛格对其外交上的野心勃勃颇有微词。”刘宗义说。

魏汉表示，辛格的逝世，对他所在的国大党乃至整个印度，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尽管他逝世了，但他仍会被印度人民铭记于心。”

·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