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衰亡录：从内部矛盾到六镇起义

北魏从分裂走向衰亡，经历了复杂的历史过程。从宣武帝开始，北魏最高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开始逐渐尖锐化，一些王公贵戚和官员的生活也腐化堕落。孝明帝以后，北魏国家政事怠惰，纲纪不举。

同时，北方六镇军人地位的低下，激起了他们强烈的不满，因而爆发了六镇之乱。接着北魏境内又发生了许多反叛，其中对北魏政局影响较大的是河北之乱。

河北之乱不仅打击了北魏的统治，也使尔朱荣能够崛起，操纵控制北魏政权。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消灭了北魏统治集团的大部分力量，但专权不久之后就被杀。

在河北之乱中起家的高欢消灭尔朱氏，控制了洛阳的朝政。高欢以六州鲜卑作为依靠力量，以晋阳作为根据地，遥控洛阳的政局。

在高欢势力发展的同时，武川军人宇文泰占据长安，也成为一个势力强大的军事集团。孝武帝元修不甘心受高欢控制，最后逃离洛阳，投奔宇文泰。

为了便于控制朝政，高欢立清河王元怿孙元善见（年仅十岁）为皇帝，是为孝静帝。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北魏随之不复存在。

六镇起义

北魏自孝文帝改革，迁都洛阳后，国势日益强盛。可是从宣武帝统治以后，在统治集团中，腐朽势力开始增长。对于腐朽势力，宣武帝没有采取有力的遏制措施，反而积极推行宽政，减轻刑罚。

宣武帝的做法很大程度上是对鲜卑宗室贵族和汉族世家大族的宽纵。他的宽纵措施使元氏宗室集团的腐败加剧。比如北海王元详贪得无厌，大肆收取贿赂，他的居室内珍奇盈集。为了修建宅寓，他开筑山池，花费巨万，仍不满足。

宣武帝对元详的贪得无厌、奢侈荒诞，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隆宠有加，军国大事全部交给他裁决。其他的宗室勋贵也是如此：京兆王元愉追逐奢靡生活，贪纵不法；咸阳王元禧为宰辅之首，大肆收受贿赂，贪淫财色，姬妾数十，奴婢数千。

在宗室勋贵奢靡生活风气的影响下，地方官员大多数也不务正业。他们在管辖地区不努力安民，反而竞相获取不义之财。定州刺史元琛依赖权势，收取贿赂，贪婪至极；齐州刺史元鉴判案以所受贿赂的多少来决定，以致贿赂财物充塞官衙。

这些地方官员除了大量受贿之外，还凭借他们的特权经营商业，占夺良田。邢峦治齐州，兼营商业，盈利无数，受到当时人的鄙视。

宣武帝施政试图以宽纵的措施营造国内太平的景象，却使统治集团的腐败风气蔓延，浸透国家机体，腐蚀整个社会。因此《魏书·孝明帝纪》说：“魏自宣武已后，政纲不张。”

宣武帝的文治措施还加深了鲜卑贵族和汉族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在宣武帝即位之初，任城王元澄因汉族世家大族王肃地位在他之上而愤愤不平。元氏宗室对他们地位开始没落的状况，心存深深的哀楚和忧虑。他们以加倍地贪夺、聚敛、挥霍和纵欲来发泄内心的不满，甚至一些元氏宗室开始反叛朝廷。

景明二年（501），咸阳王元禧伺机造反，为宣武帝擒杀。正始元年（504），宣武帝相信亲信高肇谗言，冤杀北海王元详。后宣武帝又杀彭城王元勰、京兆王元愉，其余诸王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打击。宣武帝与元氏宗室的矛盾加剧，是北魏统治集团内部激烈斗争的开始。

延昌四年（515），宣武帝病死，子元诩即位，就是孝明帝。孝明帝年幼，高肇专权。孝明帝命高阳王元雍等杀高肇，于忠等拥立胡太后。这时，北魏统治集团内部斗争激烈。胡太后为抑制斗争双方的势力，重用宦官刘腾。

刘腾得宠后压制百官，肆意干预朝政。胡太后的这种做法又加深了世家大族与代北勋臣之间的矛盾。胡太后向代北勋臣妥协，暂时稳定了局面。但在胡太后的统治之下，腐败的风气更甚。北魏统治集团贪夺、僭越的行为，使腐败的风气迅速蔓延。

在胡太后亲政期间，卖官已经成为公开的行为。元晖担任吏部尚书时，卖官纳货都有定价，天下号称“市曹”。

许多汉人和少数民族富商大贾凭借经济实力，通过交易获得官职，有了从政的机会，北魏的统治结构发生变化。但胡太后纵容卖官，产生的负面影响很大，使北魏后期的吏治更加败坏。

胡太后执政时，官员经商的活动迅速发展，如决堤之水，一泻不可收拾。大长秋刘腾经营贩运转卖，遍及全国，一年获利以巨万计。扬州刺史李崇有家产巨万，但依然贩卖聚敛，贪欲不止。

这些宗室勋臣和官僚将聚敛剥夺的财物拼命地进行挥霍。高阳王元雍修建的宅第富丽堂皇，胜过皇宫；有僮仆六千，歌姬五百；衣着华贵，配饰光彩异常。当时人说，元雍的奢侈生活自汉晋以来从来没有过。

河南王元琛与元雍争富，造文柏堂，堂前置玉井金罐，有歌姬三百人，尽为国色。从西域求来千里马十多匹，都配金锁环，用银马槽。他与诸王饮酒，酒器有水精锋、赤玉卮、玛瑙碗，做工精妙，都是中土不曾见过的宝物。元琛曾对章武王元融说：“不恨我不见石崇，只恨石崇不见我！”

胡太后当政后，因为她崇尚佛法，所以将佛寺的修建推向高峰。在京城洛阳造永宁寺、太上公寺等，花费了大量的资财。又在外州营建五级佛图，施舍各寺庙的财物，一次就达上万。因为大量钱财用来事佛，金银价格腾踊直上。

永宁寺建成后，金像高八丈一，佛图高九十丈，佛殿如太极殿，寺南门如端门。至夜深人静时，铃铎声可传十多里远。自佛教传入中国，佛塔的修建从未如此之盛。

后胡太后被元乂、刘腾囚禁，元乂向孝明帝献媚，取得了信任。可是元乂得志之后沉湎于酒色之中，荒淫无忌。他使一些轻薄趋势之徒占据重要的官位。元乂的父亲京兆王元继倚仗元乂的势力，贪纵不法，聚敛不已，与其妻子大肆收受贿赂，操纵选举，以致各地守牧令长都是贪婪之辈。

从此之后，北魏国家政事怠惰，纲纪不举，百姓穷困，人心思乱，国家的统治秩序开始混乱，社会不稳定的局面也呈现出来了。

北魏朝政由元乂控制之后，政风大坏，朝野上下普遍失望，国内固有的矛盾进一步激化，终于使北魏末年各民族反抗爆发。这次起义是以六镇的反抗为先导的。

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有一些拓跋鲜卑宗室勋臣还留居代北。至孝明帝熙平二年（517），仍然有许多宗室勋臣住在北方。孝明帝对这些留住的鲜卑贵族，不仅不动员他们南迁，还采取了限制他们南迁的措施。即使这些人南迁洛阳，也没有他们的地位。

留居代北的鲜卑人，除了少数居住在平城旧京外，大部分被派去戍守北边六镇。北边六镇是指从道武帝至太武帝时，在平城周边陆续建立的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

另外，六镇之外还有御夷、高平、薄骨律等军镇。北魏设置这些军镇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御柔然的入侵。

北魏初建这些军镇时，镇戍将士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很高的。可是迁都洛阳后，镇将的地位逐渐降低，他们被置于汉化后的北魏世族圈之外，“中年以来，有司乖实，号曰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

北魏迁都洛阳后对六镇的管理也大为放松。军镇镇将多不称职，政以贿立，军镇兵户的处境更加困苦。文成帝以后，开始将死刑犯迁徙到各军镇，使军镇人口的成分更为复杂。

北方军镇的生活与首都洛阳相比，差别巨大。自北魏迁都洛阳后，经过四十多年的经营，洛阳成为“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的大都市。北魏鲜卑贵族财物丰厚，一般士人也通过不同的途径，成为资产巨万的富豪。

但在北方军镇，除了少数的上层官员依靠贪污、受贿聚敛的财物还能够具有比较高的生活水平外，绝大部分的镇戍士兵过着凄凉饥苦的生活，“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

北魏自从孝文帝太和十六年（492）以来，对柔然保持友好的态度，柔然对北魏也基本上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军事进犯。北魏迁都洛阳后，柔然多次派使者向北魏称藩。孝明帝继位后，柔然丑奴可汗先后三次派使者向北魏表示友好。

正光元年（520）十月，柔然阿那瓌可汗亲自率领臣属出使北魏，声明柔然的先世与北魏同出一源。孝明帝封阿那瓌可汗为朔方公、蠕蠕王。因为北魏与柔然关系得到改善，所以就对北方边镇更加不重视，国家对柔然的防御十分松懈。

正光四年（523），柔然发生了大饥荒。阿那瓌可汗忽然一反常态，放弃与北魏保持友好的态度，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公然进犯边境。孝明帝抽调十五万军队阻击，阿那瓌退兵，北征大军无功而还。阿那瓌发兵进犯柔玄、怀荒二镇后，怀荒镇民心思变，镇民们请求镇将于景，希望他可以开仓赈济，可是于景不答应，因此激怒了镇民，他们愤然杀死于景。

正光五年（524）三月，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与高阙戍主“率下失和”，他聚众杀死戍主，开始反叛。破六韩拔陵是从东汉以来就加入鲜卑部落的匈奴人后裔。参加反叛的卫可孤、王也不卢等人，大多数是鲜卑人。

破六韩拔陵率军攻占沃野镇，改元真王，挥军南下。北方边镇鲜卑人和汉人都纷纷响应。破六韩拔陵又攻下武川、怀朔两镇，在五原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北），连败北魏军，六镇全部为叛军占领。孝明帝只好请柔然出兵帮助平定叛军。

孝昌元年（525）春天，柔然可汗阿那瓌率领大军十万，进攻武川镇，又转攻沃野镇，叛军多次交战均失利。

六月，破六韩拔陵渡黄河南移，尚余部众二十万。北魏广阳王元渊率军夹击，破六韩拔陵无法掩护六镇军民全部后撤，使六镇兵民二十余万人全部为元渊截获。破六韩拔陵兵败后下落不明。

北魏六镇经过起义军和北魏军的战争，以及柔然的破坏，已经破败不堪，生产组织破坏无余。

北魏朝廷派黄门侍郎杨昱将这些六镇降户分散到定州、冀州、瀛州就食。但六镇降户与北魏国家的矛盾并没有消失，依旧十分尖锐。

河北之乱

六镇反抗失败后，北魏开始将六镇降户二十余万人迁徙到河北地区。这二十余万降户在迁移的路途上忍饥挨饿，异常悲惨。他们到达河北后，正值这里自然灾害严重，连年饥荒，居民四处逃散。在这种形势下，六镇降户几乎无处就食，难以在河北生存。

孝昌元年八月，柔玄镇兵杜洛周在上谷郡率众反抗。起义军南进，包围燕州。安州的石离、穴城、斛盐三地戍兵也起义响应。孝昌二年（526）十一月，杜洛周攻取幽州。武泰元年（528）正月，杜洛周率军南进，不久又攻取定州和瀛州，并击败柔然增援北魏的一万援兵。

在杜洛周举兵反抗四个月后，原五原降户鲜于修礼也率六镇徙民在定州左人城（今河北唐县西北）起兵，起义军发展到十多万人。

但是没过多久，鲜于修礼受到北魏都督杨津的进攻，被迫后撤。

不久，起义军的内部也发生变故，鲜于修礼军的部将元洪业，突然将鲜于修礼斩杀，准备率领部众投降北魏朝廷。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鲜于修礼的另一部将葛荣又乘机斩杀元洪业，成为起义军的统帅。葛荣在博野（今河北蠡县）白牛逻击溃了北魏的主力军，杀死左军都督章武王元融。

不久，葛荣在定州附近又击斩魏军大都督广阳王元渊。起义军声势浩大，势不可挡。葛荣自称天子，国号齐，建元广安。孝昌三年（527），葛荣攻占殷州、冀州，杀殷州刺史崔楷，俘虏冀州刺史魏宗室元孚。

次年，葛荣又攻占定州。不久，起义军发生火拼，葛荣杀杜洛周，将其部众全部收编。这时，葛荣攻占了冀、定、沧、瀛、殷五州之地，拥有部众数十万，号称百万。

是年八月，葛荣率军围攻相州，大军前锋已经越过汲郡，直指洛阳。这时，北魏政权已经被契胡族酋长尔朱荣控制。九月，尔朱荣亲率精骑七千，倍道兼程，迅速东出滏口（今河北磁县西北），迎击葛荣军。葛荣面对强敌，麻痹大意，不做充分准备，与尔朱荣交战时列阵数十里，严重分散兵力。

尔朱荣趁机发起冲锋，大败葛荣。葛荣被俘虏，押往洛阳斩首。葛荣数十万大军一朝散尽，北魏国家平定了河北地区的叛乱。

此外，在六镇、河北暴动的前后，山东、关陇等地区也都爆发了反抗北魏统治的起义。北魏末年的这些反抗的爆发，打击了北魏的统治，促使北魏分崩离析局面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