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 | 求职大学生之死：逝去的大学生，和找不到的大恶人

一

前不久，一个叫李文星的年轻人去世了。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常见的事情之一，但是有一些离世的方式让我们很难接受。

他去世的过程大概如此：出生于山东德州的一个农村家庭，毕业于东北大学。近日才通过BOSS直聘找工作，结果遭遇 “李鬼”公司，被传销人员控制，最后死在了天津静海区的一片水坑旁。

事情发生之后，几乎人人都在追问：谁是罪魁祸首？人们都想揪出一个大恶人，为整个事负责。

很多人喜欢读金庸，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惨剧的背后往往都会有一个大恶人。只要你顺藤摸瓜、追根溯源，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是终极的恶的代表，是江湖风波的源头。

在武侠小说里，大侠们的使命就是寻找大恶人。杀了他，恶就结束了，仇就洗雪了，逝者就瞑目了，公平正义的阳光就重又洒满大地。

可是，如果书上的大侠来到今天，拿着刀要为魏泽西报仇，他会发现一个魔幻的事实：恶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却偏找不到大恶人。

李文星比了一个六

二

和我们一样，他会先找到Boss直聘，圆睁虎目，擎着刀扑向上科技园。

“死于互联网招聘平台的原罪”、“李文星之死招聘网站没尽职”，审核机制也存在很大问题。

以手机号注册BOSS直聘，在填写个人姓名，虚构公司全称、简称以及职务后，随即成功发布了一条招聘“视觉设计师”的虚假广告。整个过程中，BOSS直聘没有硬性要求发布者进行任何认证。他特别像是那个大恶人。

正如我们一开始对它口诛笔伐，无数炮火轰向了它，许多文章指向了它，恨不得劈它的雷早点上路。

可是骂着骂着，我们大家又感觉有点不对。不是吗？一个年轻人意外死亡，主犯是一家互联网公司，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不对头。

干掉Boss直聘，首恶就伏法了吗？

在Boss直聘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恶人？

如果所有人都只注意Boss直聘，会不会让真正的大恶人跑了？

紧接着，有人站出来提醒：快看，传销组织被抓住了！它才是真正的成昆！

随着目光投向传销组织，似乎一个大恶人正露出庐山真面目。

传销组织本来就是我们国家的一颗毒瘤，传销，这是国家开始明令禁止的犯罪行为，但依然有不少团伙在发展壮大之中。

即使明明已经是人人喊打，却难以消除。传销一入恶似海啊，就是他们限制李文星人身自由，洗脑殴打，最后使折磨致死。

这一次，我们似乎发现了罪魁祸首了。为人报仇的大侠应该即刻改道南下，直奔静海区公安局了。传销嫌疑人已经被静海区公安抓捕归案了。

三

可是且慢。

什么叫大恶人？应该是一切小恶人背后的恶人，是恶的源头，还说武侠小说吧，如成昆，如慕容博，如左冷禅。

Boss直聘是吗？Boss直聘配吗？为什么我们总觉得它的背后还有恶人？Boss直聘是有竞争对手的呀，你见过大恶人还有竞争对手吗？慕容博怕过谁吗？作为招聘平台，还有赶集网和58同城啊，你见过成昆跟别人争生意的吗？

再回头看传销，也是越看越不像大恶人啊，它再坏也是有人管的啊，它一个犯罪组织怎么就没人管啊，传销组织北派静海南派北海，为什么静海区这么猖獗啊，李文星案5人被捕，为何仅一人涉传销罪名？我们的大侠是不是又要改道北上，直奔信访大厅啊？

大侠真的很不容易，真的很崩溃。

他会发现，这里和书上的江湖不同—成昆的背后没有人了，左冷禅的背后没有人了，慕容博的背后没有人了。

可在今天一些事上，每揪出一个人，总觉得它的背后还站着人。小钻风背后还有总钻风，总钻风背后还有狮子，狮子背后有白象，白象背后有大鹏，如来又是大鹏的亲外甥。

四

这个时代，一些事情，你揪不出“大恶人”，只有一场心照不宣的共谋，就像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每一个人都有份，每一个人又都无辜，谁都参与了，但谁都不是大恶人。

人类的害人方式，一直在进化。

今天进化出的两大新种类，一种叫“互害”，你用你的地沟油害我，我用我的奶粉害回你，大家一起吃瘪。另一种就是所谓的“群害”，大家各自埋头完成作恶链条的一环，最后拼成一件坏事，拆开来都不叫作恶，每个人都可以埋头装无辜。

就好比我造了云，你提供雷电，他降了雨，最后洪水滔天，一问起来，谁都没有作恶。

但是，这个时代，这个粗鄙时代，你揪不出“大恶人”，但是你发现了吗，纵使找不出“大恶人”，但仍有“大侠”在奋战。

不要忘了，每个时代，无论好坏，总会有“大侠”，他们即使不能改变什么，但一直为之努力着，这便是时代不断发展的动力。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文字 | 李亚冲

编辑 | 蔡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