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红布条

本文转自：衢州日报

卢江良

前些天回老家，到院子前方的小屋取物件，发现那辆自行车不见了，只留下两只轮胎挂在墙上。随之消失的，还有那根系在车龙头上的红布条。想必前段时间母亲和大姐夫妇在收拾时，见自行车闲置在那里挺占地方，便将它拆散处理了。

购买那辆自行车时，我读初一。当时，是父亲自己骑的。他在离家三四里的厂里与人合伙开大型拖拉机，每天需要进出好几回。不到一年，他见开大型拖拉机赚不了多少钱，就远赴上海松江打工去了。那车，便成了我的“专骑”。

可好景不长，我骑了没多久就摔了一跤，还撞翻了一对骑自行车的父子。那次“事故”，导致我后来考上高中父亲还是不允许我骑车，即便我住校，每周最多回家一趟。直到高三，交通实在不便，他才勉强同意，并在车龙头上系上了一根红布条。

高中毕业后，我断断续续在老家待过近五年，几乎每天骑那辆车。而伴随我骑行的，总有一根红布条迎风飘扬。自然，红布条是经常更换的。随着时间流逝，经受风吹日晒雨淋，红布条容易褪色、变脆、断裂。

也不光给那辆自行车，后来我在杭城定居，每买一辆新的自行车，父亲都会系上一根红布条。每当老的红布条泛白脆裂了，他就会换上一根新的。有那么两三回，我看到他在专注地系红布条，但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系。他呢，也从来不说。

最近十多年，我改骑电动车。可能考虑到系上红布条不雅观吧，父亲才中止了这一举动。不过，他换了一种形式。比如，他和母亲来我家小住，每次目送我出门，总会叮咛“宁可慢一点骑”“路上一定要当心”。哪怕在电话里，他也总是如此嘱咐。

其实，不仅在骑行的路上，在人生的旅途中，他同样不忘为我系上“红布条”——当我迷茫的时候，他开导我；当我消沉的时候，他鼓励我；当我失败的时候，他安慰我；当我胜利的时候，他祝贺我；当我怠惰的时候，他鞭策我；当我骄傲的时候，他警示我……

也许，因为父亲那些“红布条”的“保驾护航”，我一路前行，从农村来到了城市，由一名高中毕业生成了一位写作者。我的内心总有一份愧疚，觉得他付出太多，而我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给他系一下“红布条”。

父亲七十四岁那年，因腹部难受加气喘，被我们送至医院急诊，结果被误为淋巴瘤，在留观室待了三天，转至病房时心跳骤停，送重症监护室抢救。父亲昏迷的日子里，我无数次默默祈祷：愿缩短自己的寿命换取父亲生命的延续！希望以此为他系上“红布条”。

然而，事与愿违。最终，父亲还是离开了人世。就这样，在我将近五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父亲为我系了无数“红布条”，而我却一根也未能为他系上。之后的几年里，尽管我再也没见过父亲系的红布条，可每当想念他时，总有无数红布条在我眼前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