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政治、战场与转折点

莫斯科时间6月24日晚，当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与瓦格纳集团头目普里戈任就该组织命运达成一致后，俄罗斯国防部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张标注“团结与统一”的图片。“团结与统一”反映了俄罗斯最高当局解决瓦格纳集团叛乱事件的宗旨以及今年下半年俄政治进程的主基调。

6·24事件发生之初，外界评论基本有两种立场：一种认为这是瓦格纳为了生存的反戈一击，另一种认为这是普京在瓦格纳配合下出于政治目的的回马一枪。

但随着俄正规军的6架直升机和1架伊尔-18空中指挥机被击落及15名军人丧生，认为俄当局与瓦格纳唱双簧的“阴谋论”逐渐衰退。美国国防部的一名前情报人员在接受福克斯电视台采访时说，普里戈任是个商人，他的私人武装可能与美国和北约签署某些协议。但被采访者同时指出，有人认为这场叛乱是俄方自行导演的行动，但从局势发展方向看，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

近日，英国情报部门称，一般而言，被击落的指挥机同大约12架各类战机组成一个作战单位，对乌克兰的目标进行打击。伊尔-18空中指挥机被俄军视为珍宝，正因如此，才让它一直处于乌方防空系统攻击范围之外。但没想到它被瓦格纳击落。这将对俄军攻势造成相当程度的影响。

就整体战况而言，俄方仍占据优势和主动。6月23日，乌克兰独立通讯社援引德国《图片报》主编的话报道称，目前乌方反攻面临的重要威胁来自俄军的卡-52直升机。“当俄罗斯人的直升机在8公里开外攻击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在这样的距离上回击”，“这是乌克兰在反攻方面的关键问题之一，他们的防空系统不足，没有自己的空军”。同时，俄媒称，卡-52可在任何便携式防空武器的射程外发动进攻，它携带的“旋风”反坦克导弹更是克敌利器。

此外，《福布斯》杂志6月28日报道称，在扎波罗热方面，乌军进入俄方雷区两个小时后，第33和47旅损失了1/5布雷德利步兵战车、1/5豹2A6式坦克、1/2豹2R式坦克。这仅仅是在一场战斗中遭受的损失。23日，普京表示，乌军在反攻中出现“冷场”，已损失245辆坦克和600多辆装甲车。

与此同时，乌方仍取得系列战果。例如，按照乌武装力量总参谋部通报的信息，6月18日，乌军对赫尔松地区雷科沃的一处铁路沿线仓库进行导弹攻击，摧毁大量物资，消灭约550名俄军士兵。

就乌方有关反攻持续向前推进和收复失地的说法，俄军事评论人士称，乌方反攻得益于远程炮火的支援。如果先头部队推进至己方炮火无法覆盖之地，就将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在俄方空中力量的威胁下，乌方反攻存在一个距离极限，不可能一往无前。

整体上看，乌军收复全部失地的希望是没有的。但不排除在个别战线上取得进展。这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首先是外部支持。美国国防部官员称将向乌提供集束炸弹，主要用于攻击俄方阵地。同时乌方称将于2024年春接收F-16战机。第二是可调动的力量。俄方公布的数据显示，扎波罗热地区的战线长度超过了150公里。在这个方向上，俄军利用所有可调动的力量防止乌军反攻，但乌方只动用了在该方向25%的军队。此外，位于乌克兰西部的伊万-弗兰科夫州和基辅奥博隆区已宣布实施全面动员。日前，乌政府再次扩大动员对象。配偶、父母或配偶父母是一等和二等残疾的公民被纳入到了动员范畴。第三是战术。有德国军事观察员认为，乌军可以通过干涸的卡霍夫卡水库库底向俄军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水库宽度7-30公里，士兵和履带式装备可以通过。6月28日，乌防长列兹尼科夫说，目前乌方在反攻中尚未动用主要的后备力量，其中包括接受了西方国家培训和训练的人员及北约提供的坦克和装甲车辆，“反攻方面的大事件还没有到来”。

可以说，基于可利用的资源，双方都没有结束冲突的意愿。这是因为战争正服务于政治。

俄乌都面临着2024年大选。俄罗斯第八次总统选举将在2024年3月17日（当月的第二个周末）举行。乌克兰也将迎来第八次总统大选。根据乌宪法和总统选举法，总统任期为五年，选举在其执政第五年三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按照乌宪法规定，在国家处于战争状态下，选举可能改期举行。

在俄罗斯方面，2024大选一直备受关注，甚至有分析认为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就是解决2024问题的方案之一。此次选举将决定几个层面的问题：普京是否继续担任总统；如何重整执政集团；是否指定接班人。在乌克兰方面，2024选举更是关乎国运、领土完整以及在国际社会新角色的确立。

如果考虑到大选，对双方而言，利用战时局势控制住民众就意味着控制住了选民。从目前状态看，让冲突持续比结束冲突更容易，对双方也更有利。因为不管以何种方式结束冲突，随后将出现的必然是民间反思、执政集团合法性问题（主要是在乌克兰无法确保领土完整的条件下）、强力集团内部矛盾问题以及战后军人和被动员者的安置问题等。

况且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接受乌克兰是西方工具这个逻辑，那么在所谓的“主人”未撤火前，任何工具都明白自行媾和隐藏的后果。另一方面，认为占据了“道德高地”的西方国家必将支持乌克兰至大选举行，视选举结果或者干预选举进程自寻解脱方式。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外来调停都将无功而返。不久前，非洲国家领导人代表团分别访问乌克兰和俄罗斯。换来的是在基辅看了一场悲情大戏，在莫斯科听普京上了一堂国际法大课以及俄方随后宣布黑海粮食外运协议将于7月18日结束。

自俄乌冲突升级以来，双方的谈判立场一直没有改变，且不可调和，目前连谈判的基础都已经没有了。任何一方做出让步即意味着面临执政风险。那么，其他国家为何要劝和促谈呢？

首先，劝和促谈本就是大义之道，旨在降低双方人员伤亡，尽快恢复正常的社会生活。

其次，乌克兰问题的解决能够使俄乌尽快恢复在全球分工和供应链中的地位，有利于能源、粮食与肥料供应以及过境运输问题的解决。

再次，与冲突方沟通本身就具有嗅探的性质。调解即便不能促成和解，却有助于判断双方还要和还能打多久，进而为可能出现的局势突变做应对预案。

需更加缜密地做预案的还是俄罗斯和乌克兰。

有分析认为，6·24事件表明普京多年维持的内部平衡被打破。的确如此，俄罗斯执政集团到了不破不立的阶段。6月26日，普京召集强力机构负责人召开会议。与会者包括安全会议秘书帕特鲁舍夫（71岁）、联邦安全局局长博尔特尼科夫（71岁）、国防部长绍伊古（68岁）、国民卫队总司令佐洛托夫（69岁）、侦查委员会主席巴斯特雷金（69岁）。再加上没有参会的外长拉夫罗夫（73岁）和对外情报局局长纳雷什金（68岁），从年龄上看，不管是连任还是交班，普京必需一批新生力量。

6月19日，拉夫罗夫表示，西方国家并未停止干涉主权国家内政的举动，他们采用包括威胁、讹诈、组织“颜色革命”等各类手段。他指出，在俄罗斯举行总统选举的背景下，西方国家将破坏俄国内政治稳定作为自己的目标。这一表态并非无所指。本周以来，俄罗斯各党派已经开始为将于9月举行的地方行政长官选举角力，进而在明年大选中分到自己期待的那一杯羹。实际上，今年1月20日，俄中选委主席就宣布开始着手准备2024年大选。《生意人报》称，俄总统办公厅按照普京参加选举做打算。客观而言，到目前为止，俄罗斯几乎“榨干”了西方干涉俄内部事务的手段。顺利举行大选的最关键因素是国内的“团结与统一”。在这个问题上，对普里戈任的处理给俄罗斯社会树立了一个判例。俄当局在处理普里戈任的问题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却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爱国者和叛徒之间的红线。

影响俄罗斯民众对大选看法的还有某些宿命论。从188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到1917年十月革命，到1953年斯大林去世，再到1989年苏联进入解体进程，每隔36年都会发生一次历史转折。按照这个逻辑推演，下一个时间节点是2025年。

在乌克兰方面，泽连斯基与基辅市长克利奇科的矛盾近日来广受关注。坊间认为，后者是乌现任总统在2024年大选中的主要竞争者。有媒体称，借不久前发生的防空洞准备不到位事件，泽连斯基计划逼迫克里奇科辞职，但目的并未达到。基辅市长赢了“第一轮”。

不过，泽连斯基有釜底抽薪的后招。他日前在接受BBC采访时说，按照法律规定，总统选举应该在和平时期举行，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举行。

不只是乌克兰，和俄乌冲突有直接关系的国家，包括美国和德国等，都需要它持续下去，至少到2024年3月出现具有实质性的转折点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