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时代的乌龟崇拜及其文化寓意

世界上的每一个文明都是从人类古老的部落氏族演化而来。而上古部落生活的那个年代，人类的力量还不算强大，为了生存必须终日与自然抗争。

由于认知的局限，人们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满怀敬畏之心，继而产生了对某些特定事物的崇拜，以祈求得到保护或得到该事物的能力。渐渐地，这些崇拜对象成了各个氏族标志，就是所谓的图腾。

中华民族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国度，在上古时期各地生活着很多人类的氏族。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专属的图腾，并在各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不断演化。

时至今日，我们还能从文化传承中看到当年先民们所崇拜的图腾印记，诸如能够呼风唤雨的龙，可以引领百鸟的凤，一啸震山林的老虎等等。但有一个图腾很容易被人们忽略，那就是乌龟。

一.上古的乌龟崇拜

1．乌龟图腾的渊源考

据统计动物的形态是图腾的主要形式，可能是先民仰慕某种动物，于是尊崇其为祖先，在并在族群的意识形态中形成统一的认可，最后成为图腾而受到集体的崇拜。但我们的祖先当中，真的会有崇拜乌龟的氏族吗？

我国的上古时代距今起码有四千多年，那时文字还没产生或没有推广使用。因此我们研究那段久远的历史，主要靠考古发掘出来之器物的图案和造型，以及一些古老的传说来进行考证。

1924年，甘肃马家窑遗址出土了一只半山文化彩陶壶，壶身绘有四肢造型各异的乌龟图案。考古专家推测早在4500年前，乌龟就是该地区先民崇拜的图腾。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山东大汶河口新石器文化遗址的墓葬中出土了二十多件有人为加工过的龟甲；80年代，在安徽省含山县出土的陪葬品中有一件距今5000年的精美玉龟；在辽宁省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的一座墓穴中，发现一具男性骨架，其胸前也佩戴一只碧绿色的玉龟，此龟无头无尾无足，非常特别。

多处古代先民的陪葬物中出现龟甲或玉龟等器物，说明龟在当时人的心目中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可能具有宗教的功能。再后来，从商、周的金文中出现的“鼋”、“龟”等带有龟形印记的象形来看，应该是传承了上古图腾的结果，证明确实有以龟类动物作为图腾的部族存在。

2．关于龟的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虽然是民间流传的不可思议或超自然故事，但它与远古的人类生活和发展必然存在着一定的关联，可以广泛用于研究早期人类社会的制度、宗教、风俗等课题，因此对于史学而言，它是很重要的文献资料。我国民间也流传着不少关于龟的神话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伏羲和女娲两兄妹上山打柴，途经一条河时遇到一只巨龟。巨龟对兄妹两人说百日后将天降灾祸，所有人畜都会灭绝。果然灾难如期降临，山崩地裂、雷雨交加，巨龟将伏羲兄妹含入口中，使其避过一劫。

之后伏羲兄妹在玄元山玄元洞结为夫妻，繁衍后代。种族的繁衍对于任何一个生物种群来讲都至关重要，这个与生育有关的神话中出现了龟的情节，可见龟在上古先民心中的地位。

颛顼与共工发生争斗，斗败的共工负气撞断不周山，致使天塌地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女娲为补天炼出五色彩石，请大龟驮石料至天塌处。大龟又主动要求女娲将其四足砍下，把天支撑起来，对整个修复工作起了及其重要的作用。在这个神话中，龟参与了女娲拯救世界的壮举，并为之作出牺牲。难怪上古先民会对它崇拜。

还有的神话描述龟帮助人们成就功业，大禹时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因此而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因而龟的出现也被人们认为是吉祥的瑞兆。

3．我国上古以龟为图腾的氏族

讨论了龟的图腾考古和相关的传说之后，那么在我国，那些氏族会崇拜乌龟呢？据考，乌龟可能是我们华夏族的共祖-轩辕皇帝一族所崇拜的图腾。

《国语·周语》载：“我姬氏出自天鼋。”鼋属于龟鳖目，而鼋与辕音同，周王室姬姓一族又是黄帝的直系，加上殷商至周的甲骨文和铜器中频繁出现“天鼋”字样的铭文，因此郭沫若先生将天鼋解释轩辕。按照“姓氏即原始社会之图腾”的观点推测，天鼋即是周朝的一种图腾，而这个图腾崇拜则源于轩辕皇帝。

有人会问，中国人不是“龙的传人”吗，怎么就变成“龟的传人”呢？其实上古的图腾在父族到子族传承时会发生变化，氏族与氏族间融合时也会有合成现象。如黄帝长子少昊以凤为图腾，黄帝孙颛顼以玄武为图腾。

龙图腾来自于炎帝外祖父太昊，是以蛇图腾为主，并融入了其他氏族的图腾。炎黄合并后颛顼继承两族族徽，便是玄武。《文选》注：“龟与蛇交，曰玄武。”也有说法称颛顼的图腾是赑屃，一个以龟图腾为主，龙图腾为辅的复合衍生图腾。无论是玄武还是赑屃，它都与龟图腾崇拜有关。

二.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寓意

1．龟乃寿之征

作为图腾的标志，龟在中华文明的发展中具有通神、权贵、祥瑞、担当、长寿等文化含义。龟是现存最古老的爬行动物，自然环境中寿命可超过百年，甚至传说有超过千年的，因此一直以来都是长寿的象征。

《史记·龟策列传》记载了有个老人用龟支床近二十年，后来老人死了而龟还活着的故事。古人很早便认识到了龟寿命较长的特性，将其作为长寿和吉祥的象征。后世将“龟寿延年”作为长寿的祝语。民间也常将龟和象征长寿仙禽的鹤放在一起，用龟龄鹤寿、龟鹤延年来喻意长寿。

2．龟的神灵性

我们的先民很早便形成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因为龟的背部隆起好像天穹、腹部平扁如同大地的形状，所以龟便就成了效法宇宙天地的神圣象征，被认为通天能力。

传说上古时，孟津境内的黄河中有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受到白龟背甲的启发，破解了河图的奥秘，一画开天而演成八卦。人们用龟甲进行卜卦应该起源于伏羲时代，距今约8000年。那个时候的氏族部落就已经视龟为神灵。商周时期，一套关于龟卜的国家礼制体系形成。

龟背上的花纹图案也和天上的星宿对应，用于模拟北极天象运转。汉代《尚书灵考曜》一书记载：“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其形如龟蛇”，北方的二十八星宿连接在一起就如同龟蛇的形象，这便是玄武与北方星斗的之间的联结，因此龟曾被视为北极天象的象征。

到后来这种象征形态后来被玄武文化所继承，并最终演变成为了道教的北方之神—真武大帝，继续受到世人的膜拜。

3．龟者贵也

《史记·龟策列传》载：“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在古人的认识里，龟是能使人聚财，让人富裕的灵物。长久以来先民对龟的崇拜，促成了龟在经济领域上作为货币的价值。龟币是用龟壳制作的货币，就有着长的历史。

舜、禹时期的货币就有“龟贝”（即龟甲和贝壳），用到秦朝统一之后才废止。即便如此，后世的货币中仍出现带有龟的图纹。《汉书·食货志》中记载汉武帝时期“造龙文、马文、龟文之币”。

王莽新朝时改革货币，发布了金、银、龟、贝、钱、布六种钱币。可以推断出龟甲作为货币在上古时期深入人心，由此我们是否做个假设，是否基于龟在上古时期经济贸易中起到的作用，才得到先民们的崇拜呢？

《新唐书》载：“天授二年，改佩鱼皆为龟。”说的是唐初五品以上官员的服装上随身配有鱼袋，鱼袋中装有鱼符，是官员品秩和身份的证明。

到了武则天执政时期，改鱼袋为龟袋，三品以上官员的龟袋是金色的。虽然龟袋在中宗登基后罢用，但到了北宋年间又恢复了，不仅袋子是金色的，就连里面的龟符也是用金子制成，只有亲王或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佩戴。后人用“金龟婿”代指身份地位高贵的女婿。可见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富贵的象征。

4．龟可托付重任

龟的力气很大。古代人想象中存在着一种能支撑天地巨龟并加以崇拜，女娲补天所用的四只龟足便源于此想象。赑屃神话中龙之九子之一，也是一种祥兽。

传说赑屃在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游弋。后来帮助大禹治水有功，大禹为它立了一座块刻有赑屃治水功迹的大石碑，让赑屃驮着。

赑屃善负重的特性让它在世间的石像多以驮负碑础的形象呈现。今天，在一些帝王陵寝或是寺庙当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刻有歌功颂德、宣扬佛法的巨大的石碑立于赑屃雕塑背上，借助上古的神力，使功绩和大道千秋铭刻、万代永存。如果不是龟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崇高，又怎么会将这些重任托付于它？

结语

龟在恐龙时代就已经存在。随着地壳变迁及漫长的冰川时代，那时大多数爬行动物都宣告灭绝。龟因其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得以繁衍至今，受到我们的先民崇拜，并逐步发展为部落、氏族、国家的图腾。长期以来传承不息的中华文化里，龟被赋予了位高权重、长寿吉祥、通天降灵以及稳重担当等美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