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孩子”长大了 厦门开启职业重建新路径

东南网3月28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邓婕）当前我国大龄孤独症人士就业比例偏低，孤独症人士的“成年困境”正在成为需要家庭和社会共同面对的问题。近年来，厦门市进行了一系列孤独症人士就业探索——

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当你老了，有什么打算？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对于孤独症谱系障碍者来说，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回答。

孤独症谱系障碍，又称“自闭症”，是一系列复杂的神经发展障碍，患者大脑处理信息的方式异于常人，存在一定社交沟通障碍、狭隘兴趣以及重复刻板行为。

每年的4月2日，是“世界孤独症日”，今年的主题是“落实关爱行动实施方案，促进孤独症群体全面发展”。

“星星的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据统计，当前我国大龄孤独症人士就业比例偏低，仅有11．18％的18岁以上孤独症人士实现辅助性就业，孤独症人士的“成年困境”正在成为需要家庭和社会共同面对的问题。

厦门在全社会对孤独症已具有普遍认知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系列孤独症人士就业探索，近日开业的“幸运星”小店成为孤独症谱系障碍者职业重建的新平台。

不走向社会能力会退化

临近中午11点，西西有些焦躁起来，他没有任何表达，来回进出门店三四趟。罗丽英紧随其后，耐心安抚：“坚持一下，快下班了，午饭你想吃些什么？”罗丽英说，让孤独症青年就业，更多是期待他们像普通人一样融入社会，实现自我价值，不是非得要成为谋生手段。

罗丽英是厦门市星宝贝康复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开设了3家“幸运星”小店。作为爱心商品中转站，“幸运星”小店的营业员都是孤独症青年，售卖的商品都是捐赠的，有二手玩具、书籍、文具等。

但罗丽英想做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买卖。“孤独症青年的职业重建，应该包括工作能力、社交场景、人格塑造等关键领域。”罗丽英说。因此，“幸运星”小店将工作细化分成三步，第一步，向社会募集闲置物品；第二步，分类、清洁、整理；第三步，低价出售给有需要的人。

这些工作基本上由孤独症青年独立完成，罗丽英不建议爱心企业和个人将物品送上门，而是让孤独症青年主动联系对方，上门收集。“为了完成工作任务，孩子们就要学会用手机导航查路线，选择交通工具，收集物品要与人攀谈，这些都是社会活动的训练。”罗丽英说。

当闲置物品被送到店里，便是孤独症青年学习生活常识的好时机，他们认真投入整理、消毒、分类、上架等工作流程，逐渐明白电器清洁需要格外小心，采用干燥柔软的布擦拭，而毛绒玩具则可以用洗涤剂轻柔清洗，那些易碎的玻璃制品或精致摆件必须轻拿轻放……

商品如何定价？如何与顾客有效沟通？罗丽英带着孩子们一一攻克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估价课上，罗丽英先通过拍照上网查询同类商品价格，再用简单的数学知识定价，重复这个过程直至孤独症青年掌握商品定价的技巧。

从事孤独症康复工作20多年，许多孩子跟着罗丽英从孩童变成青少年，罗丽英想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的未来生存问题。“先做一个职业转衔的平台，介于康复和上岗之间，让孤独症青年走出来，参与到社会环境中，如果在家里待着，有能力全面退化的可能。”罗丽英说。

需要企业理解与包容

现实是，“幸运星”小店数量有限，不能满足大部分孤独症人士的职业康复需求。

“在所有心智障碍患者中，孤独症就业最难。问题在于欠缺社交能力，难以与他人沟通，他们的一些刻板行为或者表达方式，容易让他人产生误解，这几乎是所有孤独症人士的共同特点。”厦门市残疾人就业服务中心主任陈军说。

心智障碍就业辅导员刘凯诗对此深有感触。

刘凯诗的工作主要由三部分构成，前期评估、转衔培训、后期工作场所密集支持，而其中的关键部分则是密集支持。

培训的内容听起来并不复杂：一方面是工作中的规章制度，主要是指令训练；另一方面则是实践。通常刘凯诗习惯创造不同场景、不同对象，让学员模拟真实的职场互动与工作流程，以此提升他们的就业实操能力，其中还会涉及社交礼仪方面的内容，包括“你好”“谢谢”这些基本沟通用语。

根据学员适应情况，刘凯诗后期链接资源，寻求适合学员的就业岗位。学员上岗后的前三个月，刘凯诗还要全程跟随，帮助他们独立地完成工作，建立与同事之间的自然关系。

一次，刘凯诗带着学员超超前往某企业面试。接连两个岗位都难以胜任，焦急情绪在超超心中蔓延，而企业方见状，也有了退缩之意，面试陷入僵局。

但刘凯诗坚信超超有能力在工作中发光发热，她不愿放弃，积极与企业方展开推介与沟通，她详细介绍超超的优势与潜力，耐心阐释心智障碍人士在合适岗位上能够展现出的专注与认真。终于，企业方被她的真诚与执着打动了，决定给超超一个机会，安排他到洗衣房工作。

随着时间推移，超超在工作中的表现逐渐赢得企业认可。“到现在超超还在岗位上工作，每个月工资有3500多元。”刘凯诗说，令人感动的是，企业还主动购买带滚轮的椅子，让超超更舒适地工作。

从1995年起，国家为促进残疾人就业设立了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制度，要求用人单位安排残疾人就业的比例不得低于本单位在职职工总数的1．5％，达不到规定比例就应当缴纳残疾人就业保障金。“之前很多企业宁愿缴纳保障金，也不愿意提供岗位给残疾人士。但经过我们多年的研究，心智障碍学员一旦进入合适的岗位，其就业稳定性更高。”厦门心智障碍就业服务中心从业人员赵广赢说，但这个过程必定是一点一点提升的，需要专业人员通过服务给企业托底和信心，也需要企业做出一些包容和让步。

赵广赢说，之前有家酒店聘用了心智障碍者小林，每次谈及小林的情况，同事总竖起大拇指——进步很多，勤奋，最主要的是小林眼里有活，不偷懒。他们说，光看这一点，小林就能成为大家的榜样。

支持者与支持系统

目前，我国尚未出台支撑成年孤独症谱系障碍者的支持性就业政策，普遍的安置形式就是到康复机构或由家庭直接兜底。

陈军认为，孤独症谱系障碍者的就业安置应以能回归社会环境和健全人在一起工作、并获得合理待遇为目标，这需要更多的支持者与支持系统作支撑。

获得厦门市残疾人就业服务中心支持的“幸运星”平台，献爱心的门槛低，人们举手之劳就能成就大龄孤独症青年的职业重建之路。

比如，“幸运星”小店所有商品都是社会爱心捐赠的闲置物品，大幅降低了成本；厦门地铁营运方主动提供站内店面，支持“幸运星”小店品牌化运作；农夫山泉厦门经销部主动捐赠矿泉水，一年内无限量供应，售卖所得全部捐给“幸运星”小店；国家税务总局厦门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厦门市交通运输综合执法支队通过图书捐赠等方式给予支持，并表示将定期与小店开展共建活动。

消费一杯咖啡就可以帮助孤独症群体。去年年初，厦门开始“试水”孤独症咖啡师岗位，于当年3月27日开设星空咖啡尚萌店，12月3日开设星空咖啡思明旗舰店，通过以市场化运营为主、社会化帮扶为辅的创新模式，帮助孤独症青年实现就业，推动形成“企业、家长、孤独症青年”的“1＋X＋N”孤独症青年融合就业支持机制。

从2021年开始，厦门市残联持续加大培育孤独症青年融合发展的支持路径，尝试了AI电商直播、培育就业辅导员以及走访企业为雇主讲政策、为残疾人找岗位等方式。

截至目前，厦门共有200多名心智障碍就业辅导员，厦门市残联还邀请了各领域专家通过理论结合个案分享，集中授课和小组讨论的方式为就业辅导员授课，希望他们如同点点星火，为心智障碍者就业服务事业发光发热。刘凯诗经过培训后，更加坚定了要在心智障碍就业辅导的路上走下去的决心，她告诉记者，自己正在筹备团队，引入专业心理辅导师、专科医生、留学机构等资源，满足不同心智障碍家庭的需求。

（文中 西西、超超、小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