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机器人的友谊之歌

本文转自：北京晚报

《机器人之梦》电影剧照

▌冯新平

虽然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项被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夺得，但同时获提名的《机器人之梦》被不少人认为是本届奥斯卡的“最大遗珠”。这部令人振奋且细腻的动画电影在海外上映以来，收获好评不断，如今终于和国内的影迷们正式见面了。

在繁华多彩的纽约市，尤其是充满活力的东村，生活着一群与众不同的居民。他们虽然都是动物，却过着人类一般的生活。夜幕低垂，一只名为Dog（小狗）的狗在幽暗中独自玩着乒乓球，击球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闲暇之余，它会在各个电视频道间漫无目的地切换，偶尔停下来看看那些无聊的节目。然而，每当它望向窗外，看到其他动物们成双成对，或是有朋友相伴，它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一天，Dog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推销机器人朋友的广告，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它决定购买这个机器人，让它成为自己的伙伴。当Dog终于组装好它的金属伙伴，并将其启动的那一刻，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这个温馨而感人的开场，不仅呈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拟人化动物世界，更暗示了电影中将要深入探讨的孤独、陪伴与生存等主题。

然而，《机器人之梦》并未全然沉溺于可能轻易展现的悲怆氛围中。导演巴勃罗·贝格尔巧妙地将故事背景置于上世纪80年代——世贸中心的双子塔仍然是纽约天际线的标志性建筑。他并未沿袭通过描绘有机生命对邪恶机器人统治的屈服来营造恐惧的陈规，而是凭借其独特的创意以及一颗自由的心灵，颠覆了人们对机器人电影的常规期待。在影片色彩斑斓的手绘中，曼哈顿及其周边地区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成为一处乐园。Dog和Robot（机器人）在这片天地里尽情冒险，享受着无拘无束的自由。

然而，一次海滩之旅打破了这份欢乐。一个炎热的夏日，两人在游泳后，Robot突然生锈，动弹不得。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其留在海滩上，独自返回公寓。但当Dog第二天带着工具和维修手册返回时，却发现海滩被封锁了，而且将一直持续到次年6月1日才会重新开放。这意味着Dog必须忍受漫长的等待，直到整个秋天、冬天和春天过去，才能再次见到他的伙伴。这个消息对Dog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多次尝试闯入海滩，但每次都被警察拘留。

正是在这个节点上，故事巧妙地分为了两条并行的线索。Dog继续着他一如既往的生活，只是在冰箱上贴了一张便条，提醒自己在六月份海滩开放时去接回他的机器人朋友。与此同时，被困在沙滩上的Robot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或幻想之旅，他渴望着能够逃离这个孤独的境地，与亲爱的Dog重聚。然而，每当他从梦中醒来，现实的残酷总会让他感到痛苦，因为一切依旧如故。

在Robot的梦境中，他幻想自己置身于奥兹国，向日葵们以巴斯比·伯克利风格的华丽舞蹈为他表演。这些瑰丽的幻想，包括他心中对离开孤寂海滩的渴望，都透露出他深藏的恐惧——Dog可能会将他遗忘。但与《绿野仙踪》中的锡人不同，Robot并不需要一个心脏来完善自己，因为他从本质上已是完整的存在。他所感受到的空虚，源于孤独与隔阂，这才是他真正的内心写照。尽管早期的迹象让人担忧故事可能走向悲剧，但令人欣慰的是，叙事的轨迹并未完全陷入绝望。当然，结局也并未带来纯粹的快乐。与迪士尼式经典的大团圆结局形成鲜明对比，《机器人之梦》展现了一种成熟而悦人的哲学观念，即人生旅程中可以拥有不止一个灵魂伴侣，有限或短暂的关系并不意味着失败。因此，这部电影的最大成就并不在于对“灵魂伴侣”概念的深入挖掘，而是深刻揭示了关于变化和个人成长的情感现实。对于小狗和机器人而言，重要的不是你爱的是谁，而是你如何去爱。

影片的音效设计同样令人难以忘怀，它犹如生命的脉动，鲜活而生动，为整个故事增添了更为深刻的共鸣。阿尔方索·德·维拉隆加的钢琴曲，不禁让人回想起无声电影时代的纯粹与质朴，而配乐中穿插的流行歌曲，特别是“地球、风与火”乐队的《九月》，作为电影的主题旋律，更是鲜明地凸显了影片的核心思想，成为连接小狗和机器人之间情感的纽带。

如果说这部荣获第36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动画片”的电影，在风格上散发着些许《马男波杰克》的忧郁韵味，那么在故事情节上，它更像是那部充满温情与喜感的英国喜剧《布莱恩和查尔斯》。电影中的机器人，如同查尔斯·佩特雷斯克一般，像一个乐于尝试一切、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展现出了超越机械身份的纯真与好奇。

动画团队显然对两个角色在银幕上的每个生活细节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它们无需言语，仅凭手势和微妙的表情，就能传达出一系列丰富的情感，以及一种更加深邃和富有哲理的沉思。它探讨了时间的流逝以及所有事物终将消逝的必然性。那些今天生动鲜活的经历——我们眼中的景象、耳中的声音、心中所爱的人——终将成为明日怀旧的梦想。

影片并非仅仅聚焦于真爱、真挚的友谊或任何难以割舍的情感纽带。它巧妙地超越了这些常见的期待，追求一个既情感丰富又出人意料的结局。时间流逝，季节更迭，最终人心也会像往常一样改变。因为灵魂的迫切需求而走到一起，又因为残酷的境遇而分开，小狗和机器人除了继续前行，还能做什么呢？在这方面，《机器人之梦》显得尤为独特，尽管它可能带有一种甜美的气息，但这样的甜美源自深沉的同情和理解。在这个常常忽视他人感受的世界中，这部作品以其鲜明的色彩和清晰的概念，深深触及了人们灵魂与心灵之间的界限，展现了动画作为一种媒介的奇妙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