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小小说）

本文转自：人民公安报

□屈保良

塞北冬夜，小站货场的涵洞口。

打个盹儿的工夫，民警海金又一次被梦惊醒：一丛丛海草，长满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旁边的徒弟老梁听完后，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师傅的体检结果。据说胃部的阴影很可能是癌，但他不敢跟师傅说，此时只好故作轻松：“越说越不着调了，长海草，还长黄金呢！”

“还长黄金，蹲个坑还想着睡觉。”海金道。

老梁笑了，“师傅说得对！”

“还知道我是师傅啊！队长让你领导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哼！”海金比老梁大两岁，比老梁早一年到刑侦队，后来成了老梁的师傅。最近海金总说胃疼，队长想把他从案子上撤下来，让他去医院复查，借机调休几天，但海金死活不肯。没办法，队长把海金调过来接受老梁领导，说师徒结对，干活不累。

队长想照顾海金，老梁难道不想照顾师傅吗？检查胃部有阴影，医嘱复查他不去。海金的话一套套的，说什么不就是个阴影嘛，能有啥事？可老梁也犯愁，两人都来蹲守了，怎么照顾？

唉！师傅的胃病跟长年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关系很大，想想也是，这种状态，就是铁胃也难免磨出豁口。

“铁胃！这不就是说咱们嘛，铁警的胃！”师傅笑着捂住肚子蹲到地上。

“铁胃算什么，还铁人呢，铁路人！”老梁起哄，师傅“哎哟”一声坐到了地上。

“还知道疼？铁人有感觉了，稀罕啊！”嘴上这么说，老梁早已伸手去扶师傅：“让你休息偏不听，这荒郊野外胃疼咋办？咱回，这坑不蹲了！”

“半夜了，回啥呢，万一今天又发案，这么多天辛苦不白费了？”海金说，“你眯会儿吧，我盯着，反正睡不着！”

拗不过师傅，也睡不着。老梁留下师傅，自己猫腰到附近侦查。“注意安全！”海金紧着叮嘱。

已是凌晨。虫儿不叫了，冷得躲进了洞里。海金贴着石砌的涵洞墙，凉气顺着衣服缝隙直往他身体里钻。他搓搓手，捂在肚子上，缓解一阵阵的疼痛，抬头，眼睛从冻得瑟瑟发抖的枯草缝隙扫视着货场和临近的道路。

咯吱、咯吱，捕捉到时有时无声音的那一刻，海金感觉疼痛、凉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经验告诉海金，那是胶鞋和道砟摩擦的声音。

借着站场路灯的微光，眼睛如雷达般一寸寸扫描。搜索到了，不远处铁道旁的排水沟那里，隐隐约约有两个黑影正朝涵洞这边移动。

打电话不行，发文字信息时间不允许，他找到号码给老梁发了条空白信息，然后蹑手蹑脚往涵洞附近的道路移动。

咚！咚！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从货场里侧隔着护网扔到路旁，紧跟着有两名男子翻过护网。

“不许动！警察！”两名男子还未站稳，就被海金扑倒一个，咔嚓，正当海金将一名男子的手腕铐住，准备伸手抓另一个时，被突然袭来的两拳打得眼冒金星，已经被铐住手的男子也趁机企图挣脱，海金一狠心用手铐另一端铐住了自己的手腕。

老梁及时赶来，但窃贼还是跑了一个，海金被硬生生拖了十几米，手铐铐住的手腕血肉模糊。

袋子里装的是铜银合金电气化接触网馈线，废料价格每吨7万元左右。警方顺藤摸瓜，打掉一个长期盗窃铁路器材的团伙。

医院。面对老梁，病床上的海金像做错事的孩子，脸不知道朝哪里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也难怪，曾经单枪匹马抓十几个蟊贼、屡立战功的刑警，这次对付两个贼，跑一个，自己还受了伤！

“我梦到黄金了，金灿灿、铺满沙滩，真的，不是海草！”海金跟老梁开玩笑。这话听得老梁心酸。沉睡ICU两天，师傅终于放下案子，肯休息了，能睡着做梦了，听医生话了……两天时间，治疗手段都上了，检查都做了，换来的消息一点不乐观：肌体多发损伤，大面积出血，胃癌晚期……

面对师傅，老梁有一肚子话要说。他还准备了好多话，要安慰师母和孩子，但就是张不开口，挪不动脚……

（作者单位：大同铁路公安处）

捕捉到时有时无声音的那一刻，经验告诉海金，那是胶鞋和道砟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