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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果军,只是想要一条回家的路
隋炀帝其实很清醒。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隋朝就要亡国了。
隋炀帝通晓占卜星象之术,好说吴侬软语,他经常夜半饮酒,仰观星象,还对萧皇后说: "外间好多人图谋我、算计我,大不了我做长城公,你当沈后。没什么好怕的,还是一起开怀畅饮吧!”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长城公就是陈后主陈叔宝,陈朝的亡国之君。陈叔宝死后,隋炀帝追封陈叔宝为长城县公,沈后是陈叔宝的皇后。
隋炀帝妄想着,如果亡国了,他可以像陈后主一样,当个糊涂王爷,饮酒作乐,了此残生。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被杀。隋炀帝长相出众,很喜欢照镜子。有一天他又在铜镜前顾影自怜,想到自己的青年岁月,想到自己几经筹谋坐上皇位,想到自己一心要开创的千秋伟业,想到自己营建东都、开凿运河、北巡突厥、经略西域曾取得的伟大功绩。
想到这才十几年,怎么自己什么都不是了?反而越来越像自己曾经看不起的长城公陈炀帝。做长城公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就怕连长城公都没机会当。
隋炀帝突然回过头对萧皇后说:"这么漂亮的脑袋,不知道是谁把它砍下来呀?”
萧皇后吓了一跳,惊问:“陛下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隋炀帝说:“贵贱苦乐,列迭为之,变复何伤?”
因为清醒,所以他醉生梦死,麻痹自己。
隋炀帝到江都后,“荒淫益甚”。
他命人在宫中建了一百多套房子,装修得非常豪华,每套房子里住一个美人,每天让一个美人当主人,招待隋炀帝、萧皇后和后宫得宠的妃嫔宴饮作乐,喝酒的杯子都不离口。陪同宴饮的姬妾达到一千多人,姬妾也都常常喝得烂醉。隋炀帝还命江都郡丞赵元楷专门负责管理酒水的供应。这时的隋炀帝是真的颓废荒淫了。
早在三征辽东回来时,他就已经清醒了。
大业十一年(615),隋炀帝从辽东回到东都,他在长乐宫喝得大醉,写了一首诗,诗的最后两句是:“徒有归飞心,无复因风力。”隋炀帝让后宫嫔妃反复吟唱,听了一会儿,他突然失声痛哭辽东战场的失败,哭国内的乱局不知如何收拾,更哭自己的失败,宫人们也跟着他伤心落泪。
隋炀帝选择逃避,逃到江都。
南方当时的农民起义没有北方多,他曾在江都镇守十年,出任扬州总管时,他大力安抚江南百姓,结交江南名士,结交高僧大德。在江南,隋炀帝的群众基础比在北方好得多。
隋炀帝的设想是在南方建立割据政权。
隋朝统一南北不过才三十几年,此前的三国时期、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大地分裂割据长达三百六十九年,去掉中间西晋曾短暂统一的十一年,分裂的时间仍长达三百五十八年。所以南北分裂,各自建立割据政权的观念比大一统的思想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
但是,隋末和南北朝不一样。
隋朝是在民族充分融合基础上建立的,人民向往统一,贵族也希望建立统一政权。因为经济基础在隋炀帝统治期间惨遭破坏,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南方虽然开始时起义军没有北方多,但数量也在不断上升,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隋炀帝想割据,贵族不支持,百姓不答应。
心灰意冷的隋炀帝,在退朝后,经常用一块幅巾包住头发,穿上短衣便服,拄着手杖,徒步在宫中游览,一遍一遍地看亭台楼阁,唯恐明天就看不到这些景色,一直走到天黑才肯回去。
回到宫中,又是观星、饮酒。
观星就是算卦,看自己还能活多久。饮酒是为了及时行乐,也是为了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还活着,活着就得继续生活。
隋炀帝开始着手建立割据政权。
江都位于长江以北,如果要割据,都城就不能设置在江北,所以隋炀帝命人到丹阳(今江苏省南京市)修建丹阳宫。丹阳就是陈朝的首都建康,隋文帝灭陈后,曾把六朝(孙吴、东晋、宋、齐、梁、陈)古都建康夷为平地,展示自己统一天下的决心。
隋炀帝终于准备住到陈炀帝的故地去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就是再建立一个“陈”,即使最后国家被灭掉,也希望可以得一个“长城公”的爵位。他的幻想没能实现,他连长江都没过去,他即将死在江都宫中,死于禁军哗变。
隋炀帝的禁军,名为骁果军。“骁果”是骁勇果毅之意。骁果军的战斗力很强,是大业九年(613),隋炀帝第二次征讨高句丽时,为扩充军,队招募的新军。骁果军是雇佣军性质,兵士都是自愿应招参军,作战积极性高。隋炀帝给骁果军的待遇也非常高。参加骁果军,家中可以免除赋役。隋炀帝把骁果军的编制放在天子左右备身府,专职负责保卫皇帝安全。
但是,隋炀帝把骁果将士给得罪了。
大业十一年(615),隋炀帝准备再巡塞北,东,突厥的始毕可汗率几十万大军把隋炀帝围困在雁门,吓得抱着小儿子哭泣,哭得双目红肿。那时候他不是承诺士兵,参加守城的即使是白丁,也给六品官,还赏赐一百段布,原来有官职的按功劳依次提高吗?
骁果将士日夜守城,英勇作战,保住了雁门,保护了隋炀帝。等到了隋朝各路援军到达,也让义成公主有时间写信骗始毕可汗撤军。
没想到,回到东都隋炀帝就变卦了,一块布头都没给发,答应的官职也没给。原来答应的参战就给六品官,降到了从九品的立信尉,立信尉也不是所有人都给了,参战的一万七千名将士只有一千五百人授了勋官,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从此,隋炀帝在军中失去了威信,骁果军对隋炀帝深为怨恨。
骁果军大多是从关中招募而来,他们的祖坟在北方,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在北方,江都离他们的家乡实在太远了!他们要回家,回到北方去,回到父亲妻儿身边去。
骁果军将士开始叛逃。
禁军叛逃,隋炀帝非常担心。裴矩向隋炀帝进言,建议让骁果军在江都安家,娶江南女子为妻,在南方有家了,心也就安了。
隋炀帝把江都境内的寡妇、未婚少女都召集到宫里,让将士们自己挑选心仪的女子为妻。如果之前已经在当地有了相好的人,也不追究责任,申报上去,一律玉成。
娶了江南的姑娘,建立了小家庭,骁果军暂时安定了下来。骁果军都对裴矩非常感激。
丹阳宫的兴建,让骁果军意识到隋炀帝再也不会回去了,他们这辈子都不能回家了。所以,将士们又开始叛逃。
郎将窦贤率所部集体逃亡,隋炀帝派骑兵追上,予以斩杀。隋炀帝想用杀戮震慑,制止骁果军叛逃,他不仅斩杀叛逃的士兵,连带士兵所在营的长官也要连坐一起处死。
骁果将领人人自危。
自危,就会谋求自保。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扶风(治雍,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人,出身关陇贵族集团,曾参加平定汉王杨谅叛乱的战役,也参加过征讨高句丽的战役,战功卓著,深受隋炀帝的信任,隋炀帝让他统领骁果军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知道部下很多人都准备逃跑,非常担心被连累杀头。就算不被部下连累,皇帝都龟缩到江都了,隋朝眼看就要灭亡,大厦将倾,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可就要给无德残暴的皇帝殉葬了。
与其如此,不如早早脱身。一个人逃跑比较危险,司马德戡想多拉几个人一起跑。他找到好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将军裴虔通。
司马德戡说:“陛下要在丹阳建都,不准备回去了。我手下将士莫不思归,都在悄悄议论想要回家,策划着如何逃跑。我很想和陛下汇报,但陛下不愿意听坏消息,又好猜忌。如果我告诉他有人要跑,他可能会先把我杀掉。如果不说,等我的部下逃跑,他也会杀了我,怎么也免不了族灭之灾,这可怎么办?”
司马德戡接着又说:“关中沦陷,华阴县令李孝常叛降,隋炀帝把李孝常的两个弟弟抓起来,都杀掉了。我们都有亲属在北方,如果也遇到这样的事,还能保全性命吗?”
元礼和裴虔通也有同样的忧虑,听司马德戡一说,都非常害怕。
裴虔通说: “我家的兄弟特别多,都在各地任职,我从早到晚都在担心。担心他们中谁投降了,我会被陛下处斩,却无计可施。”
司马德戡说:“我们的处境都一样危险,应当一起想办法,骁果军如果出逃,我们就跟着一起走。”
元礼和裴虔通说:“诚如你所言,求生之计,只有这一条路了。”
三人计议已定,开始分头发展下线。朝廷中处境和这三人相同的非常多。
文武官员谁都有几个亲戚,何况能在朝廷中做官,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没有亲兄弟,也有堂兄弟、表兄弟,没有兄弟辈的,还有叔伯、子侄,所以弟人人自危。怕哪天和李孝常的弟弟一样掉了脑袋。武将则和司马德戡一样,还要额外担心下属叛逃的问题。
所以,有一大批官员加入。
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
有武将,也有文官,各部门、各级别的人都积极参与。
这些人“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
这个临时叛逃小组的成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讨论如何逃亡。
萧皇后汇报。
密谋尚且会泄密,何况他们是“阳谋”。有一个宫女听到了,马上去向又宫女说:“外间人人欲反。”
萧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非常奇怪,她没有惊讶,也没有马上带着宫女一同向隋炀帝汇报。
萧皇后沉思了一下说:“你去向皇帝上奏吧。”
于是宫女自己去向隋炀帝汇报,隋炀帝听完的反应,比萧皇后更加反常。他大怒,认为这个宫女不守本分,多管闲事,危言耸听,造谣中伤,不由分说,就把宫女杀了。
于是,忠心的宫女被杀,准备叛逃的人则继续高调讨论如何逃走。
过了几天,又有一个宫女听到了有人要叛逃的消息,也事先去和萧皇后萧皇后说:“天下事一朝至,无可救,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
是呀,天下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挽救的可能了。那就不要再向皇帝汇报,徒令他增加忧虑了!
从此,再也没人多管闲事了。
萧皇后性格温婉和顺,有智谋,有见识,知书达理,还颇通医术和占卜之术。所以,隋文帝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隋炀帝也对萧皇后既宠且敬。隋又炀帝四处巡游,都会带着皇后一起。她十四岁嫁给隋炀帝,从晋王府,到太子府,又到隋炀帝登基,两个人“恩隆好合,始终不渝”。
《隋书》评价萧皇后“初归藩邸,有辅佐君子之心”。
这说明萧皇后是有政治理想的人,她有才华,有理想,也得到了丈夫的一代贤后的基本素质。
宠爱和信任。如果她的丈夫能成为一代明君、一位英主,萧皇后也具备成为但是,她嫁的隋炀帝,其个人英雄主义太强了,他听不得别人的意见,更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
薛道衡写了一首《昔昔盐》,里面有一句是“空梁落燕泥”,写得非常有意境。隋炀帝因为嫉妒薛道衡的文采超过了自己,就把七十多岁的老臣、一代文宗给勒死了,把他的妻子儿女都发配到了且末郡。
薛道衡死后,隋炀帝说:“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
大臣王胄死后,隋炀帝也叨念着王胄生前写的佳句“庭草无人随意绿”,说:“复能作此语邪?”
《隋书·后妃传》中说:"时后见帝失德,心知不可,不敢厝言,因为《述志赋》以自寄。”
萧皇后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现在,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这些人想走,就让他们走吧!
司马德戡等选好了逃亡的日期,准备在大业十四年(618)的三月十五日集体出逃。江都兵变
一个人的加入,把逃亡变成了兵变。
虎牙郎将赵行枢和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来亲厚,勋士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两个人把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发展他入伙。宇文智及是宇文述的二儿子。
宇文述,北周上柱国宇文盛之子,武川镇(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武川县)人,本姓破野头,后被赐姓宇文,和北周皇室没有血缘关系。
平陈时,宇文述任行军总管,隋炀帝发现他头脑灵活,就调到了自己部下,此后宇文述一直跟在隋炀帝身边。隋炀帝夺嫡时,宇文述到京城联络杨约,使隋炀帝取得了杨素的支持。宇文述曾多次击败吐谷浑。一征高句丽时,因出兵不利,被除名为民,不久又被起用。
因为宇文述不是一般的大臣,他是幸臣。
幸臣就是犯了错,皇帝还是不舍得杀。幸臣的为官之道,就是揣摩皇帝的心思和喜好,投其所好。所以,宇文述深得隋炀帝宠信,爵位许国公。
宇文述有三个儿子,长子宇文化及、次子宇文智及、三子宇文士及。宇文士及娶的是隋炀帝的女儿南阳公主。他的两个哥哥,人送外号“轻薄公子”,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调戏妇女,为了赚钱,私自和突厥人做生意,惹得隋炀帝大怒,把他们贬为家奴。
这次抵达江都不久,宇文述就一病不起。临终前,宇文述请求隋炀帝哀怜,饶过他的两个不肖子。隋炀帝潸然泪下,赦免了三人,封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掌管禁军,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
宇文智及人品差,有头脑,继承了宇文述敢于冒险的精神。宇文化及人品差,没头脑,又胆小。
听了赵行枢和杨士览的叛逃计划,头脑灵活的宇文智及“大喜”。他不是为离开江都而大喜,他是为上天送来的机会而大喜,这是他们兄弟争夺帝位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宇文智及马上给“叛逃领导小组”成员做思想工作。他说:“主上虽然无道,威令尚行,你们逃走,会像之前出逃的窦贤一样,被追上杀掉。如今老天要灭亡大隋,天下英雄并起,逐鹿中原。你们已经发动数万人一起逃亡,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做大事,成就帝王大业?”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司马德戡等人豁然开朗。
对呀!我们格局小了呀!为什么不干脆造反?禁军都愿意跟随我们,抓皇帝还不容易吗?他们对宇文智及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宰相的儿子!高!真是高!
造反和逃跑不一样,逃跑只要安排好撤离的时间、路线、顺序就可以了。造反是把皇帝推翻了,但谁来接班就是个问题。这就需要有一个领袖,像旗帜一样,这个人得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有号召力,才能服众。
宇文智及早就想好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大哥——人品差,没头脑,又胆小的宇文化及。
因为宇文化及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宇文述的爵位许国公,右屯卫将军又是三品大员,从身份来看,确实是这些人中最合适的。
商量好后,他们找到宇文化及把计划告诉他,听到自己被推为领袖,宇文化及一点也没高兴。宇文化及“变色流汗”,这是杀头的买卖,他吓坏了,又转念一想,要是拒绝这帮亡命之徒,自己就要先被灭口,被KO了,只好答应。
“叛逃领导小组”成员全部转型为“造反领导小组”成员。
下一步就是发动群众了。司马德戡派许弘仁、张恺进入备身府(禁军军营),对将士们说:“陛下听说你们要叛逃,准备了非常多的毒酒,准备举办宴会,把你们全都毒死,他和南方人留在江都。”
骁果军将士对隋炀帝早已失去信任,甚至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所以,都深信不疑。
他们非常害怕,相互转告,急于造反。情绪煽动到位,人员准备就位。
又是一个雾霾天!比隋灭陈时的雾霾还要大。
偌大的江都,空旷的宫殿,都淹没在这呛人的阴霾之中。
大业十四年(618)三月初十,司马德戡召集全体骁果军军官并问他们是否愿意跟随他一起造反,军官们众口一词,说:“愿听将军号令!”全部毅然决然地加入兵变行动。
政变的行动计划:司马德戡在东城,集合兵马,率领政变主力杀入江都宫;元礼、裴虔通当值,在宫中做内应;城门郎唐奉义,把城门全部虚掩,不落门闩,接应政变主力入宫;宇文智及和孟秉等人在宫外,封,锁城内各个路口,处理城中突发事件。
当天下午,司马德戡盗出御马,磨快兵刃。
三更,司马德戡在东城集合兵马得到数万人,按约定举火,给城中的几路人马发信号。
隋炀帝发现东城方向有火光,又听到外面有喧嚣异动,问左右发生了什么事。裴虔通淡定地说:“草坊失火,外面的人在救火。”隋炀帝信以为真。
燕王杨倓,是太子杨昭之子,隋炀帝的孙子,深得隋炀帝喜爱,特意带来了江都。杨倓当时只有十六岁。他发现异常想入宫禀报,而且想到正常渠道定然是走不通了。杨倓摸到宫城北面的芳林门旁,从排水口沿着排水的沟渠进入宫城。
到了玄武门,裴虔通带着禁军在此守卫,杨倓无法通过,情急之下,杨倓说:“微臣突然中风,就要死了,请让我进宫,向陛下当面辞别。”这太离谱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水淋淋但是好端端地站在那说自己中风了,谁会相信?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裴虔通命人打开城门,把他捉进宫中,关了起来。
燕王杨倓送信失败。
三月十一日凌晨,司马德戡把军,队交给裴虔通,让他控制各个宫门。随后,裴虔通率几百骑兵直扑成象殿,攻打隋炀帝寝宫。
宿卫的士兵看到一队骑兵气势汹汹扑来,忙大呼:“有贼!”裴虔通命人关闭所有城门,只留下东门。裴虔通命殿内宿卫放下武器,宿卫士兵一一扔下武器,放弃抵抗。
当时在成象殿宿卫的是右屯卫将军独孤盛。独孤盛听到呼喊,连铠甲都没来得及穿,就带着十几名侍卫冲了出来。
独孤盛问裴虔通:“哪来的兵,形势如此异常?”
裴虔通答:“形势已经这样了,和将军无关,将军切勿轻举妄动。”
独孤盛大骂:“老贼,说的是人话吗?”
独孤盛挥刀冲了上去,十几名步兵,对几百骑兵,结果可想而知。独孤盛被杀。千牛独孤开远发现异常,率数百士兵赶到玄武门,叩阁请命。独孤开远说:“我们还有兵马,足以破贼,陛下如果亲自出来指挥督战,人情自定。不然,就大祸临头了!”
没有人回应他,连他带来的士兵都陆续散去。独孤开远被政变士兵逮捕。此前,隋炀帝挑选了数百名骁健的官奴,组成给使营,宿卫玄武门,以防备非常情况的发生。隋场帝给给使营的待遇非常优厚,给使营的士兵也对隋炀帝非常忠心。
宇文化及提前收买了司宫魏氏,让她矫诏调走了给使。政变当天,没有一个给使在玄武门。
三月十一日清晨,整座皇宫被政变军,队彻底控制。
司马德戡从玄武门进入皇宫,隋炀帝换上便服逃到西阁躲藏。裴虔通和元礼率兵进入左阁,司宫魏氏打开阁门迎接。政变军,队进入永巷,问:“陛下安在?”一个宫女走出来,指了指西阁。
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入西阁。
隋炀帝打开阁楼窗户,问令狐行达:“你要杀我吗?”
令狐行达答:“臣不敢,只是想奉陛下西还。”随后扶着隋炀帝走下阁楼。裴虔通是隋炀帝当晋王时的藩邸旧人,隋炀帝看着他问:“你不是我的故人吗?因为什么怨恨我,竟要谋反?”
裴虔通答:“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
隋炀帝说:“朕也正想回去,因为长江上游运粮的船还没到,才没出发,现在和你一起回去吧!”
随后,裴虔通把隋炀帝牢牢地看守起来。
上午,孟秉率披甲骑兵迎宇文化及入宫,宇文化及抖得和筛糠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路上不断有人拜见宇文化及,他只是在马上低着头,扶着马鞍,连连叨咕:“罪过,罪过。”
宇文化及走到城门时,司马德戡早已在此迎候。司马德戡引宇文化及进入朝堂。隋炀帝还在,没走程序,不能称呼他为皇帝,但是也不能再称呼原来的官职。所以暂时称呼他为丞相,以示尊重。
裴虔通对隋炀帝说:“百官都在朝堂,陛下须亲自出去慰劳。”
隋炀帝嫌弃马匹的马鞍破旧,命人换了新的马鞍,才肯上马。
裴虔通牵着马辔,提着刀,押着隋炀帝走出宫门,政变的士兵喜噪动地。宇文化及看到众人带着隋炀帝过来,不知道怎么面对隋炀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连摆手说:“带这个东西来做什么,赶快带出去做掉。”
隋炀帝问裴虔通:“虞世基何在?”
一个名叫马文举的政变将领答:“已经砍头了!”
隋炀帝被押回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拔出明晃晃的大刀,侍立在一旁。隋炀帝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叹道:“我何罪至此?”
马文举说:“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青年尽于刀刃箭矢,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而陛下任用奸佞阿谀之臣,文过饰非,拒听劝谏。陛下竟还说自己没有罪?”
隋炀帝十分不解,他带着疑惑问:“我确实辜负了百姓。至于你们,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为何做得这么绝呢?今天的事,谁是主谋?”
司马德戡高声回答:“普天同怨,又何止一人为主谋!”
宇文化及又派内史令封德彝来历数隋炀帝罪过。隋炀帝不无伤感地问:“你是士人,怎么也跟着造反了?”封德彝感到十分羞愧,退了出去。
当时萧皇后、后宫的嫔妃和宗室亲王都已被软禁,只有隋炀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十二岁的赵王杨杲跟在他身边,恸哭不止。裴虔通手起刀落先砍死了杨杲,鲜血喷溅到隋炀帝的御服之上。
接着,裴虔通提刀准备杀掉隋炀帝。
隋场帝突然站了起来,说:“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加诸刀刃?取鸠酒来!”
将死之时,隋炀帝想保留身为帝王最后的尊严。
哪会有人去拿鸩酒?管理鸩酒的后宫嫔妃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要杀他的人,更不会有耐心去寻鸠酒。
令狐行达猛地把隋炀帝按回座位。
隋炀帝绝望了,他解下身上的练巾,递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不带一点迟疑地勒紧他的脖子。
隋炀帝死后,萧皇后和宫人撤掉漆床的床板,做成小小的棺材,在西院流珠堂草草装殓了隋炀帝和杨杲。
隋炀帝有何罪,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爱这个国家,却不爱国家的人民。隋炀帝问我有何罪时,他的百姓也在问:我有何罪,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难?死在东都工地的百姓有何罪?死在运河工地上的百姓有何罪?冻死在祁连山上的士兵有何罪?修长城的百姓有何罪?死在辽东战场的士兵有何罪?运送物资的农夫又有何罪?
百姓的话无人记载。
在隋场帝统治下,他们的痛苦无以复加,他们的精神惨遭摧残,他们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隋场帝的生命消逝在大业十四年(618)春天。
阳春三月,万物生长,大地重新爆发出勃勃生机。
大隋王朝王气黯然而收,群雄逐鹿的时代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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