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要让无人机在军中“无处不在”，乌克兰用昂贵导弹打击导致成本失衡

作者/陈祥

编辑/漆菲

乌克兰危机爆发近一年之际，战场上最大的亮点莫过于无人机的使用。俄军和乌军都使用了无人机来执行情报、监视、侦察和打击任务。

不久前，俄罗斯总统普京责成政府在2023年6月1日前批准2030年前和2035年前的无人机发展战略。为此，他指示内阁刺激国内生产无人机系统的需求，包括制定财政补贴。俄政府还会在2月15日前成立一个政府委员会，负责开发无人驾驶飞机系统。它将由第一副总理安德烈别洛乌索夫领导，每年向总统提交一次综合报告。

此外，普京指示，确保每年举办一次无人机领域的论坛展览。普京为此呼吁优化阻碍无人机发展的行政、技术和其他限制，并建议中央银行、财政部和交通运输部建立无人机保险制度。

2022年12月21日，俄总统普京在一次会议上表示，应将无人机改进改型列为该国国防工业2023年的“紧急任务”。

普京之所以如此重视无人机，与其在乌克兰战场发起的军事革命密切相关。美国《国家利益》双月刊撰文指出，通过技术进步，战争的特征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与昂贵的战斗机和其他军事系统相比，军用和商用无人机为战争作出的贡献更大。这催生了创新性的作战理念。与现有的、昂贵且难以发展的军事主流力量相比，这些理念展示了简单、廉价且使用方便的技术的威力。”

俄欲以举国之力发展无人机

俄罗斯国家技术倡议（NTI）是一家非营利组织，专门为俄企创造有利条件，使其成为新的高科技市场的领导者，这些市场将定义未来15至20年的全球经济结构。其成员有技术企业家、顶尖大学和研究中心的代表、主要商业集团、发展研究所、专家和专业团体、行政机构相关部门。

NTI旗下共有12个事业组，其中的AeroNet成立于2015年，主业是无人机，包括个人医疗和人工智能。成立之初，AeroNet曾畅想2025年的俄罗斯天空将至少有10万架无人机，而当全球无人机市场份额达到2000亿美元时，俄罗斯将占到其中的35亿到400亿美元。不过，AeroNet给无人机的定位，是广泛应用于农业、货运、搜救，并不那么考虑军事用途。

2023年1月4日，AeroNet的成员帕维尔·布拉特告诉俄新社：“俄罗斯的无人机市场正在积极发展，未来10年，将有很多个积极增长的高峰。预计2024到2026年将出现第一次爆炸性增长。据我们评估，该市场约为130亿至140亿卢布，甚至能跃升至1万亿。”

他还乐观预测道：“最大突破将发生在2026年到2027年。届时将出现能够垂直飞行的空中出租车，以及有效载荷能力约为500公斤的运输无人机。”

按照普京的指示，克里姆林宫发布通告称：“俄罗斯工业和贸易部将与莫斯科政府及NTI一起，确保每年举办无人机领域的技术产品和解决方案论坛展览会。”2023年的论坛将在同年9月1日之前完成。

俄罗斯国防部委员会最近召开的扩大会议上，普京宣布要让无人机在军中无处不在。“一项紧迫的任务是改进无人机，包括战略上和侦察打击，以及改进使用它们的方法。特别军事行动的经验表明，无人机应存在于每一个战斗班、排、连、营中。”普京呼吁，“应尽快检测到目标，并实时传输打击信息。”

不仅如此，去年12月29日，普京还签署一项法律，赋予安全部门击落无人机的权力。俄罗斯国家技术集团1月4日表示，将在未来两个月内开始批量生产用于对抗无人机的新一代机载和地面电子战系统。该公司强调，集团下属企业正在提高武器和特种装备的生产速度，包括攻击和运输直升机，新款和改良版战斗机、轰炸机、战略导弹载机、运输机和训练机等。

2022年10月28日，旅居乌克兰的伊朗人在基辅参加集会，反对伊朗政府向俄罗斯出口并交付无人机的行为。

同一时间，俄罗斯也启动三款新型武装无人机的量产工作。“白鹳”倾转旋翼机，装有雷达。“大胡蜂”无人侦察机，作为信号中继机或者攻击无人机使用，最多可携带5公斤弹药。小型无人机，作为紧凑型热像仪“双筒望远镜”的平台，能够全天执行监视任务。

三款新无人机的试验性生产已在2022年11月展开，主要优先配备给在乌克兰苦战的俄军。但由于俄罗斯受到西方世界的严厉制裁，导致不少零部件无法进口，量产之路阴云密布。

无论如何，发生在俄乌冲突中的无人机革命，证明了传统军用大型无人机之外，小型廉价商用无人机也具有重要的战术价值。

俄罗斯军事分析师、防空部队博物馆馆长尤里·克努托夫大力赞扬无人机带来的军事革命。他在接受《莫斯科共青团员报》采访时称，“过去我们一直使用‘口径’巡航导弹，后来是‘天竺葵’-2自杀式无人机。无人机几乎比大多数导弹的速度还快，也能分散防空系统的注意力，迫使敌方将导弹浪费在廉价且无用的无人机上。”

美国《纽约时报》也注意到，乌克兰运用导弹实施击落的成本可能是俄方出动无人机成本的7倍——无人机的生产成本可能低至2万美元，但乌克兰发射一枚地对空飞弹的成本，从旧式苏联制S-300防空飞弹到“国家先进地对空导弹系统”(NASAMS)，可能达到14万美元到50万美元不等。该报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成本失衡可能让乌克兰及其盟友付出沉重代价。

非营利智库CNA俄罗斯军事专家考夫曼（Michael Kofman）分析说，乌克兰正运用“东拼西凑的防空系统”抗击威胁，包括苏联时期和北约导弹系统。其中，相较于现有苏联和欧洲防御系统，乌克兰有些高射炮并不昂贵，但是相较于无人机，美制拦截飞弹就相当昂贵。

2022年11月9日，乌军用卡车上的高射炮击落一架俄罗斯Orlan-10无人机。

俄小型无人机技术来自以色列

对乌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前，俄军对无人机并不那么重视。战前，最能代表俄罗斯空天军先进无人机形象的，是索科尔·阿尔蒂乌斯（Sokol Altius）无人机。它对标美国的MQ-9“死神”无人机和RQ-4“全球鹰”远程高空无人机，具备侦察、打击和电子战能力。这款先进的大型无人机，原计划将供给空天军和海军，从而成为重型无人机部队的栋梁。

然而，与近十年来俄罗斯的其他先进武器一样，它最终难逃产量极低的命运。它在2021年服役，迄今只交付3架，全给了空天军。该无人机的关键技术都来自西方，这条技术输入通道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便遭到切断。空天军寄予厚望的隐形重型无人战斗机S-70，由全俄两大战斗机制造商苏霍伊和米格公司合作研发，它的试飞也是遥遥无期。

此外，空天军和海军基本没有其他型号的无人机。俄军无人机的主要用户其实是陆军。2003年的军改中，陆军航空兵所拥有的庞大直升机群被移交给空军。当无人机兴起后，总参谋部在2011年将空军的无人机转给陆军。或许，这是对陆军的一种补偿。

陆军中实现量产的无人机，除了伊朗货，还有“猎户座”“前哨”与“蜜蜂”无人机，再往下是小型无人机，以及步兵班可以携带的微型无人机。

“猎户座”在2020年服役，对标美国MQ-9的前身、美空军已退役的MQ-1“捕食者”无人机。它采用涡轮螺旋桨发动机，这是大型无人机常用的发动机。它巡航时速120公里，航程250公里，可以滞空24小时，挂载60公斤弹药。

作为新锐主战武器，俄军在2022年2月24日出兵后不久就发布了它的操作视频，确认对乌军车辆发动了5次成功打击。2022年4月7日，它第一次出现战损。外界推测，“猎户座”当前建造数在50架上下，但完好率可能不高。

俄罗斯的“猎户座”无人机

“前哨”的原型是以色列产品，俄罗斯被授权生产其民用版，再在民用版基础上自行改成军事用途。它采用一台活塞发动机，航程350公里。可以说，俄军现代意义上的无人机，主要技术来源是以色列。

2009年4月，俄罗斯以5400万美元从以色列航空航天工业公司（IAI）购买了第一批无人机，包括“前哨”民用版。同年年底，俄罗斯以1亿美元买下36架无人机。翌年10月，俄罗斯购买了包括“前哨”生产线在内的一批商品，价值4亿美元。2012年初开始，俄罗斯开始组装“前哨”，2014年首批交付给陆军。

国际风云变幻，当俄罗斯在中东帮助伊朗、叙利亚等各路反以势力时，莫斯科与特拉维夫却有着紧密的民转军技术合作。

以色列很快尝到养虎遗患的滋味。2018年7月，在距离戈兰高地以色列一侧的农田里，发现了一架坠落的俄军“前哨”，双方都不声张。再往后，克里米亚危机爆发，美国加大对以色列的施压，直到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彻底失去了以色列无人机技术输入的可能性。

俄罗斯陆军的“前哨”无人机

雅科夫列夫设计局的“蜜蜂”无人机，是冷战末期的产品。它采用活塞式发动机，火箭助推起飞，其电视控制系统用于战场监视和观察，但无法在夜间飞行。它体积不小，航程仅60公里，如此短的航程在当前已失去军事价值。

三款成军主力机型外，接下来是Orlan-10侦察无人机。它起飞重量15公斤，有效载荷6公斤，一台单缸四冲程活塞发动机，在操控范围110公里内可连续飞行16小时、600公里。它制造数超过1500架。它惯常三架一组使用，前面一架侦察，第二架用于电子战，第三架做数据中继。其最新款能配备激光指示器，可以给激光制导弹药定位目标。

乌军对Orlan-10很熟悉，自2014年顿巴斯战争以来便经常与其打交道，并以多种方式击落过它。俄乌冲突爆发后，俄军使用它进行无线电侦察、拦截敌人通信谈话、跟踪敌军士兵位置，甚至发手机短信给乌军督促投降。

更小的，还有ZALA 421-08微型无人机。它的产量有400架，仅重1.7公斤，能装在背包里。此类无人机，可以配属到步兵班一级，大大提高了侦察能力。

然而，俄军的无人机机群里，除了陈旧落后的“蜜蜂”，所有机型都少不了来自美国、英国、以色列、日本等国的零部件。随着战争规模变大，库存的无人机经不起消耗，哪怕是造了1500架以上的Orlan-10。关键时刻，盟友伊朗伸出了援手。

控制站内的俄军正在操作Orlan-10 无人机

利用机海战术攻击乌基础设施

“我们掌握的信息表明，俄罗斯正计划使用Shahed无人机进行长期攻击。”泽连斯基在2023年1月初警告道，“这可能是指望乌克兰精疲力竭，耗尽我们的人民、我们的防空防御系统、我们的精力。”

受西方制裁影响，俄罗斯的巡航导弹产能骤降，无人机也难以大批量生产。作为替代之举，俄军在2022年10月改变策略，自杀性无人机越来越多瞄准乌首都基辅及周边的关键性基础设施。

伊朗研制的HESA Shahed 136无人机正是自杀性袭击的绝对主力，它意想不到地成为乌克兰战场上的明星。它由伊朗沙赫德航空工业研究中心设计，这家公司主营轻型直升机和无人机。本质上，这架无人机是一款游荡弹药，一旦发现目标就发起自杀性撞击。因此，它被视作是一款廉价的巡航导弹。

HESA Shahed 136无人机使用示意图

它采用一台四缸水平对置风冷二冲程活塞式发动机，这台活塞式发动机是德国林巴贺L550E航空发动机的仿制品。它的构造简单，飞行速度超过每小时185公里，航程在1800到2500公里之间，自重200公斤，携带30到50公斤的弹头。它使用灵活，可部署在任何车辆上，一般以多架飞机的方式部署在卡车发射箱内。它起飞时依靠火箭助推，火箭很快被抛弃，由活塞式发动机接手。

Shahed 136的前身是轻量版本Shahed 131，同样由伊朗提供。它采用汪克尔发动机，属于无活塞转子发动机。比起传统的活塞式发动机，转子发动机热效率较差，但紧凑和轻量，很适合于小型游荡弹药。它自重135公斤，携带15公斤弹头，航程900公里。

入列俄军后，Shahed 131被命名为Geran-1，Shahed 136被命名为Geran-2，Geran在俄语中意为天竺葵。两者外形很像，许多零件也是通用的。Shahed 131第一次亮相，是胡塞武装使用于2014年的也门内战。

两款伊朗无人机的对比图。

早在2022年7月11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宣布，情报显示，伊朗正准备向俄罗斯提供数百架无人机，并加快训练俄罗斯人。

海军分析中心（CNA）分析师塞缪尔·本德特（Samuel Bendett）直言，伊朗多年来不断改进无人机，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可突破美国提供的防空体系去袭击沙特炼油厂。他当时预测，伊朗无人机将在袭击乌克兰发电厂、炼油厂和其他关键基础设施上发挥奇效。

2022年9月2日，伊朗革命卫队总司令侯赛因·萨拉米少将在德黑兰武器展上透露，“一些世界大国”购买了伊朗的军事装备，他的手下正在训练对方。

俄罗斯迅速将Shahed 136投放到陷入败势的哈尔科夫战线，以及袭击敖德萨和第聂伯罗市。

俄军用伊朗自杀性无人机发起第一波攻击，是在2022年9月中旬。它在前线收效一般，但一度让乌克兰电网大部分瘫痪。乌军于9月13日公布了无人机残骸。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约翰·柯比宣称，伊朗军事顾问在克里米亚帮助俄军操作无人机，并“直接参与了地面行动”。

五角大楼评估称，截至2022年10月中旬，伊朗已向俄罗斯提供了数百架无人机。2022年11月，美国情报机构通过媒体放风，称伊朗已经同俄罗斯达成合作，伊朗出口关键部件，让俄罗斯进行大规模生产组装。不久后伊朗承认，其在俄乌冲突爆发前向俄罗斯提供了数量有限的无人机。

伊朗还有一款更先进的Qods Mohajer-6无人机，察打一体，可携带4枚精确制导弹药。不过，先进武器成本高昂、产量有限，目前在乌克兰战场中使用数量极少。

伊朗拥有与土耳其飞机效率相媲美的先进无人机。

2022年9月，乌军捕获一架完好的Mohajer-6，携带一枚精确制导炸弹，这是乌军对该型无人机的唯一捕获或击落记录。经检查发现，其中四分之三的部件来自美国民用品，其他部件来自奥地利、日本、瑞典等国。由此推断，随着西方制裁变得更加严苛，伊朗恐怕也难以继续生产。

小型无人机目标特征小，飞行高度低，很难被常规雷达探测到。与战争初期俄军面临土耳其制造的Bayraktar-TB2无人机时束手无策一样，乌军在伊朗Shahed 136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在西方的技术援助下，乌克兰慢慢提升了拦截它的效能，但依然感到苦不堪言。

HESA Shahed 136无人机在乌克兰的残骸。

而今，俄罗斯不断向目标发射无人机，每次行动都快要压垮乌克兰的监视和防空系统。外界不清楚，当前俄军武器库中还有多少架Shahed 136。

《纽约时报》因此提出质疑：“乌克兰似乎越来越擅长击落俄罗斯无人机。但这样的情况之外存在一个问题：当乌克兰的许多防御措施成本远高于无人机的成本时，乌克兰的努力还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