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过·天晴

本文转自：保定日报

□史新会

霾过

“这么快就回来了？”刚进门，妻子站在客厅问。“不回来，还等着在外面呛死昂？”把外套摔在沙发上，我没好气地说。

多年来，晚饭后出去转弯儿，成了我雷打不动的爱好。推饭碗就往外走，不出去仿佛丢了什么事没干，挠嚷！“就不兴在家待会儿？专家说了，吃完饭就转弯，不好……”妻子边收拾桌子边嘟囔。“咣——”没等她唠叨完，我使劲关上防盗门，“噔噔噔……”下楼，“整天就知道听专家瞎嘟嘟！”走出楼宇门，我重重地撂下一句。

可是，这两年越来越不敢出门了。天总是灰沉沉的，一个多月看不见太阳。出门要戴口罩，仿佛蒙面侠，总感觉有东西往里钻，嗓子眼痒痒，忍不住咳嗽。洒水车也在不停地转，但pm2.5就是降不下来。

家乡是传统的小冶炼之乡，烟囱林立，“突突”地冒着黑烟。炉房四周，地面、庄稼、树木、屋顶……甚至人的皱纹里，都黑黢黢的，洗都洗不掉。

今天，刚往南一拐，迎面吹来一阵风，一股焦灼的气味冲进咽喉。我倒退几步，蹲在地上一阵咳嗽，呛得两眼流泪，眼镜一片模糊。

南边是村庄，隆冬时节，村民们烧煤取暖，还有的烧土炕，烧完柴火，破衣烂衫甚至破鞋烂袜都扔进灶膛，一股多种气味混合的浓烟，从屋顶的烟囱喷薄而出，风一吹，四处逃散。赶上一口，不噎你仨跟斗，算是便宜！

走进里屋，儿子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儿子十四岁，正上初中，学习还行，就是浮躁。站在那儿，半天，我说：“儿子，你停停。”儿子疑惑地看着我，“从今天起，一定踏实起来，好好学，长出息，将来高考，考到南方去，越远越好！”儿子瞪着迷惑的眼睛看着我。

“今天你疯了？没来由给孩子说这些！”妻子推门进来，嗔怪道。“能逃出一个是一个。”我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你呀——”妻子眼圈发红，背过身去。

天晴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下班回来，停车上楼，边走边唱。“看把你美的，”跟在后面的妻子笑着说，“小心扭了腰。”

躺在床上，望一眼窗外，心里那叫一个美：湛蓝湛蓝的天空，像一大块绝品的蓝布，没有一点瑕疵，没有一个蹦线，平展，透亮！我的最爱就是躺在床上，两眼看着窗外，一看半天。

“快起来，别欣赏你的油画了，儿子来电话了！”妻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儿子是给报喜的，他们的项目在第八届中国国际“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中荣获二等奖。儿子早不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小屁孩儿，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子，正在读研二。

2017年高考，儿子考了600多分。填报志愿时，儿子第一志愿填报了北京，我看了看，没说什么。那时，天气已经好转，虽然雾霾还没有绝根，但是看到了希望，我没再坚持让他去南方。

天气能变好，开始我也不相信。天气不是伤风感冒，吃两天药就能好。县电视台的报道，一点点地转变着我的看法。开始检查整改，我直摇头，走走过场，摆摆架子而已。你白天检查关停，他晚上开工偷排，给你躲猫猫，咋办？可是，接下来的一套组合拳、霹雳行动，看得我直咂舌，这是动真格的了。

我不愿回老家，路两旁都是炉房，车窗都不敢打开。那天有事回去，隔窗望出去，烟囱搂了，厂房拆了，炼炉报废了；玉米一片葱绿，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回到村里，施工队正在安装天然气管道，二安叔说：“今年冬天，就不让烧煤了，做饭取暖都烧天然气。”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笑容金灿灿的，“怕老百姓多花钱，政府还给补贴。”

下午回县城，车一拐弯，猛然往西一瞥，西边天际有一抹青灰色，坐直身子，仔细望去，竟是一抹远山。“狼牙山！狼牙山！……”我惊喜地大喊。妻子揉揉睡眼：“真的，又能看见狼牙山了！”睡意全无，我们兴奋地说起小时候，到村西玩，天气晴好时，就能看到远方的狼牙山。

“儿子的项目获了奖，美得你不动窝了？”妻子挥舞着乒乓球拍进来，“走，到体育公园打球儿去！”“走！”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体育公园刚刚建成，离我们家五六里地。到达公园，早已人来人往。公园里除了花草绿地，还建有门球场、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场、儿童乐园……四周是一条以洋红为主色调，配有草绿、明黄、海蓝、橙色、紫色等多种颜色的渐变色塑胶步道。

沿着塑胶步道，走着看着，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哪儿都新奇。看到两个小朋友离开了乒乓球案，我们赶紧跑过去，挥动拍子，拉开了架势。二十多年未曾打球，技艺有些生疏，跑来跑去净捡球，耽误了大块时间。但是，爬满汗水的脸上，却始终绽放着笑容。

回来路上，打开车窗，温柔的风挤进来，张大嘴吸一口，嗯，满是花香。“咱们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养老。”突然，妻子说，两眼看着窗外。“好的。”我一脚油门，车向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