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没有前线，加沙都是前线”，巴以冲突37名记者遇难前所未有

本轮巴以冲突至今已持续一个月，在日历一页一页撕下的同时，无数无辜生命正无辜逝去，其中就有在前线报道的记者……

目前，巴以冲突已致双方死亡人数超11500人。加沙卫生部门表示，巴勒斯坦平民罹难人数超过1万人，其中至少4100人是儿童……

11月8日是中国记者节，然而过去的1个月，却是各国记者遇难最多“前所未有”的一个月。截至11月6日，至少有37名记者遇难。在加沙，记者变成了新闻，有的正在直播就被炸弹击中，有的在救助民众时不幸遇难，有的在直播时得知家人遇难的噩耗……

总部设于美国纽约的非政府组织“保护记者委员会”称，截至11月6日，至少已有37名记者在持续一个月的巴以冲突中遇难。

该组织表示，由于以色列的毁灭性空袭，让记者进行现场报道时面临极高风险，他们不得不在通讯信号经常中断和频繁停电的情况下履行自己的职责。在轰炸威胁下，记者们既要采访又要自保，可是有时以为已站在安全距离报道，仍不能保证炮弹不会来袭。

“保护记者委员会”称，37名遇难的记者中，包括32名巴勒斯坦人、4名以色列人和1名黎巴嫩人，另有8名记者受伤，11名记者失踪或被拘留。该组织哀叹，在一场持续还不到一个月的战事中，记者死亡人数之多“史无前例”。巴以冲突导致了自“保护记者委员会” 1992 年开始收集数据以来记者死亡人数最多的一个月。

“保护记者委员会”中东和北非项目协调员曼苏尔表示：“记者是在危机时期从事重要工作的平民，绝不能成为交战各方的目标。”

据CNN报道，当地时间11月2日晚上，巴勒斯坦官方电视台记者阿布·哈塔卜在加沙南部的纳瑟医院外与电视台主持人直播连线。连线结束后半小时，哈塔卜的家遭到以色列的空袭，他和同住的11名家人全部遇难，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孩子与兄弟。

哈塔卜任职的巴勒斯坦电视台创办于1995年9月，是巴勒斯坦官方唯一的电视台，目前只有两个频道，其一是卫星频道，每天播放12小时，覆盖面为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

巴勒斯坦电视台证实了哈塔卜在家中被以色列空袭身亡的消息。该电视台发表声明谴责以色列，称此次“有针对性的暗杀”是对加沙人民发动“种族灭绝战争”的一部分，此次袭击传递出恐吓巴勒斯坦记者的血腥信息，目的是阻止他们报道巴勒斯坦人民的苦难，揭露占领者的罪行。无论牺牲有多大，无论他们对我们的记者犯下多少罪行，该媒体都将继续履行职责。

对此，以色列国防军在声明中表示：“根据对该地区行动的审查，以色列国防军不知道我们的部队在相关地点附近进行了任何军事活动。”

事发当晚，哈塔卜的死讯震撼巴勒斯坦电视台新闻编辑室，该台记者巴席尔在电视台的直播连线时情绪激动地说：“我们再也受不了了。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我们是等待死亡的受害者，我们迟早会成为烈士，只是死亡的时间问题。我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没有人关心我们，没人关心这场大灾难，也没人关心以色列在加沙的罪行。”

在电视直播中，巴席尔激动地怒砸印有“PRESS”（媒体）的防护背心和头盔，称这些东西丝毫无法保护记者，加沙人也死得毫无代价。听到这一席话，和巴席尔连线的电视台主持人也难掩绝望，在镜头前流下眼泪。

巴席尔一边脱下身上的防护背心一边痛诉：“记者没有保护，完全没有国际保护，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这些东西根本保护不了我们，防护背心和头盔都没有用。我们身上穿的只是口号而已，根本没法保护人任何记者。哈塔卜半小时前还在这里连线播报，现在他和家人都死了，就躺在这家医院里。我们看着一个个记者逝去，他们的死没有换来任何代价，我们只能等待自己成为下一个……”

11月3日，在哈塔卜的葬礼上，他的蓝色防弹背心和麦克风置于棺木上，多名记者穿上印有“PRESS”（媒体）的防弹背心送行。

巴席尔也参加了哈塔卜的葬礼，他穿回了在电视连线直播时愤而脱去的防弹背心。此时，防弹背心不是为了提供保护，而是认同与识别，躺在棺木中的曾是他们中的一分子。就像巴席尔说的：“防弹背心救不了记者的命，我们只能等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10月13日，在以色列和黎巴嫩边境附近，路透社摄影记者伊萨姆·阿布杜拉被来自以色列方向的炮击身亡，另外6名来自路透社、半岛电视台和法新社的记者受伤。

当时，这群记者正在报道以色列军队和黎巴嫩真主党组织的跨境交火事件。现场一名记者回忆称，阿布杜拉直播期间，被从以色列方向发射过来的炮弹击中身亡，几秒后再有一枚炮弹击中他们的座驾，引发大火。

10月29日，国际组织“无国界记者”组织发表初步调查报告，称这群记者是遭到两枚飞弹“精准攻击”，调查结果是来自目击者叙述、现场视频与弹道专业知识。

根据该组织所做的弹道分析，阿布杜拉一行人是遭到来自所在位置东侧的两枚飞弹攻击，飞弹来自以色列境内。但报告并未点名攻击是以色列军方所为。该组织表示：“针对同一地点两次攻击，时间间隔仅30多秒，在这么短时间内，两枚飞弹又来自同一方向，明显是精确瞄准目标。而这群记者不太可能被误认为战斗人员，因为他们当时没有任何掩蔽藏匿的动作。这群记者为避免视野被遮蔽，在一处山丘顶部的空旷处停留了1小时，他们都穿戴了头盔与防弹背心，上面标明“PRESS”（媒体）。

黎巴嫩军方与政府都宣称，炮弹由以军发射，造成阿布杜拉死亡的责任在以色列。一名黎军官员表示，此结论是根据当时的地面评估分析。黎巴嫩政府还表示将向联合国安理会提出申诉，指控以军蓄意杀害阿布杜拉。

以色列国防军先前曾表示并未刻意攻击记者，已针对10月13日的事件展开调查，又解释称因真主党从黎巴嫩发射导弹，以军才发炮还击。路透社则发表声明，再次呼吁以色列政府对此事进行迅速、彻底且透明的调查。

加沙是一块面积仅365平方公里、居住着230万人口的拥挤飞地。由于缺乏防空掩体，加沙在面对以色列的猛烈攻势时相当脆弱。

《华尔街日报》驻开罗记者贾里德·马尔辛表示，在报道其他地区的冲突时，记者大多数时候可以选择何时前往前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调控风险水平。但是加沙战场拥挤，即使记者们聚集在特定知名酒店，并在白天乘坐标有“媒体”标识的汽车出行，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曾多次前往加沙报道的埃及记者谢里夫·库杜斯形容道：“加沙没有前线，加沙都是前线。”

在以色列的持续轰炸威胁下，身处加沙的记者们既要采访又要自保，可是有时以为已站在安全距离报道，仍不能保证炮弹不会来袭。

当地时间10月10日凌晨，以色列军队再次空袭加沙地带的多处目标。其中加沙城以西的一座住宅楼遭到袭击，导致多名记者伤亡。有三名记者站在一栋被炸大楼外数百米拍摄，不料邻近位置又有空袭，因而罹难。他们是哈米萨新闻网站主编赛义德·塔维尔、摄影记者穆罕默德·索布和加沙一家通讯社的记者希沙姆·阿恩瓦贾。

据法新社报道称，这三名记者是在加沙的渔港附近报道一栋住宅大楼的疏散行动时遇袭身亡。这栋住宅大楼的一名住户接获以色列军方致电警告即将有空袭后，一群记者便站到离住宅大楼数十米远的地方。但目击者表示，以色列空袭击中了另一栋建筑物，离记者们所在地点更近，从而导致三名记者身亡。

此外，冒着生命危险、在加沙实地报道的记者们，还不得不面对随时失去家人的可怕可能性。半岛电视台加沙分社社长瓦尔·达杜赫就在工作时得知他的几名家人遇难。

报道称，在以色列要求加沙地带北部居民向南撤离后，达杜赫的家人转移到加沙中部的努塞拉特难民营寻求庇护，他们认为此地是安全区，最终仍因空袭殒命。

10 月 25 日，达杜赫在加沙进行现场报道时获悉，努塞拉特难民营遭到以军空袭，妻子、儿子和女儿遇难的噩耗，当下为保持专业努力保持镇定，可情绪难忍，不久后泪流满面。

从半岛电视台英语频道的画面可见，穿着防弹背心的达杜赫赶到阿克萨医院，到太平间凝望着死去儿子的遗体，悲伤地跪下来说：“他们用我们的孩子报复我们吗？”他蹲下身子抚摸17岁儿子的脸，还抱起7岁女儿的遗体。两个小时后，他的孙子也被宣布死亡。

半岛电视台说，以色列一开始的空袭行动导致这家人无家可归，转而在加沙中部的努塞拉特难民营寻求栖身之处，没想到住处仍成为轰炸目标。达杜赫在其家人遇难后不到 24 小时就重返节目。

11月5日，土耳其一家媒体的摄影记者阿拉鲁尔表示，4日晚间，加沙中部一个难民营发生爆炸，导致他的4个孩子和3个兄弟姐妹死亡。

阿拉鲁尔表示，自己得知难民营爆炸时正在工作。随着有关当地多栋房屋被夷为平地、死去的儿童被送往附近医院的报道不断出现，用手机浏览新闻时才得知了自己的家人在爆炸中丧生。他的4个孩子不幸遇难，只有最小的孩子幸存。他哭着说：“我的房子完全被毁了……里面原本住满了孩子，现在，还有人被困在我们无法到达的废墟中。”

有关巴以冲突的新闻，背后全部仰赖战地记者付出的汗水还有性命。在加沙，尽管有很多记者遇难，但仍有不少记者依然紧守岗位，让外界能够自由地获得可靠的局势报道。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战区的信息流通经常断断续续、难以预测，有鉴于以色列的攻击规模，记者在取得和传递消息方面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在加沙采访的记者要面对大规模轰炸、停电、断网、粮食饮水匮乏以及报道人道危机的心理负担，同时身处于危机之中。

10月17日，BBC驻加沙记者拉什迪·阿布卢夫正准备直播，没想到这时妻子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对话中她不断哭泣、背景还一直传来小孩哭泣的声音，阿布卢夫表示：“我们被告知离开我们住的公寓，因为收到以色列空军将轰炸隔壁建筑的警告，我们没有家了。”

据BBC报道，该网站的报道除了驻加沙记者阿布卢夫的战地报道外，部分消息就是靠巴萨姆等加沙独立记者提供。巴萨姆至今依然不分昼夜地在医院、难民营和空袭现场之间奔走，其妻子与年仅11个月大的孩子却为躲避连续不断的轰炸一再流离失所。

BBC驻耶路撒冷记者费格尔·基恩坦言，团队每次收到巴萨姆的视频时，仍然会被其专业冷静所打动。巴萨姆最近接受采访时坦言，很多场面都令人难以承受，然而作为记者，其任务就是传达眼前所见的事实。巴萨姆说：“有时候，我只能站在镜头后默默哭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但有时候，我必须停下来，跟那些孩子坐在一起，尝试给他们水，试着满足他们的需要。”

10月27日，以色列国防军在给路透社和法新社的一封信中表示：“我们无法保证加沙记者的安全，因为哈马斯将其军事行动置于平民和记者附近。”此前，这两家新闻机构寻求保证其在加沙的记者，不会成为以色列攻击的目标。

以色列国防军表示，不会保证在加沙地带的记者安全，又指控哈马斯故意将军事设施设置在记者和平民附近，以致要确保平民和记者安全变得不可能，因此记者要自行应对地面攻势、空袭、通讯中断及大范围停电。

以色列国防军还指出：“对哈马斯目标的高强度打击，可能对周围的建筑物造成破坏，哈马斯火箭也可能误射杀死加沙境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保证记者的安全，并强烈敦促新闻机构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确保他们的安全。”

路透社和法新社表示，他们非常担心在加沙记者的安全。路透社在一份响应以色列军方的声明中表示：“当地局势严峻，以色列国防军不愿保证我们工作人员的安全，这威胁到他们不必担心受伤或死亡，传递有关这场冲突消息的能力。”法新社全球新闻主任齐特温表示，法新社也收到以色列军方相同的信函。他说：“我们处于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处境，重要的是让世界明白，有一大批记者在极其危险的条件下工作。”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郭霁 编译 编辑 董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