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肉铺诗人”乔国永——一手砧板一手笔，闹市烟火写成诗

在丽水市府前菜市场一侧的中东路上，一眼便能看见乔国永开的牛羊肉铺——西牛记。

“把这些羊肉用小火煮50分钟，萝卜切滚刀块下锅，再放点盐……”眼前的这位铺主，圆头圆脑圆肚皮，配上一身运动服，系着皮围裙，戴着细黑框眼镜，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肉，一边向顾客介绍怎么做好手里的滩羊肉，其模样和记者印象中粗犷型的肉铺铺主不太一样。

近段时间，乔国永这位“肉铺诗人”的故事频繁出现在丽水人的朋友圈里。教师、诗人、作家，都是他身上的标签，他退休后没有选择田园生活，而是走向菜场，握起斩骨刀，开了一家牛羊肉铺。丽水的一群作家、诗人、文艺爱好者，不时来店里买几斤肉，喝两口茶，聊两句诗。

“在沸腾的人间/定能找出/我散发的那一丝烟火……”乔国永“以肉会友”，把闹市一隅变成一个充满诗意的角落。

诗歌就藏在生活的褶皱里

早上7时多，天刚亮不久，西牛记的门口围着三三两两的顾客。“老板，你这滩羊肉多少钱一斤？”“53块。”“能便宜点吗？”“好啊，50块一斤。”……面对客人砍价，乔国永不怎么斤斤计较。在价格双方都满意之后，他戴好手套，搬出半自动切片机，将羊肉固定于滑动盘上，仔细又缓慢地来回推动固定臂切出羊肉卷。“现在比几个月前要熟练多了。”乔国永说。

乔国永是60后，宁夏石嘴山市人，2002年通过人才引进，来到丽水成为一名高中英语老师，2021年退休。西牛记牛羊肉铺则是在去年9月开业。肉铺不大，上下两层共有40余平方米，切肉机、绞肉机、锯骨机等一应俱全。

作为宁夏人，乔国永对吃肉在行，但是对于开店营业来说，他却是一个“小白”。为了开好这间牛羊肉铺，他做足了功课，在笔记本上陆陆续续写下了70多件店内需要购置的物品。如何正确分解整羊，如何准确使用刀具、机器……这些都是让他头疼不已的问题。开业至今，乔国永手上的小伤口从没断过，甚至还因用力剁肉扭伤了手腕。乔国永苦笑道：“有些顾客看我切得吃力，会自告奋勇要来帮我的忙。”

下午2时，店里的生意比较空，乔国永一般会选择在店铺楼上的隔间待着。记者跟着他穿过门头挂着的牛羊肉，踩着狭窄的楼梯往上，就到了他“心中诗意的安置地”。

隔间不大，里面摆着一张茶桌、几张椅子以及一个书柜，墙上还挂着“以肉会友”的书法。乔国永开店之初，跑遍了丽水城区，就是要找这种有上下隔间的店铺，他说自己需要一个离肉“有些距离”的空间，方便创作。

乔国永来到丽水后从未停止过对故乡的想念。他在《羊群与少年》中写道：“一群群滩羊要赶在日落前/回到熟悉的栅栏里/密集的羊蹄搅起尘烟（似乎这是它们每天最有意义的事）……”而当他得知宁夏的亲戚有个牧场，恰好老乡们也需要销路时，他带着些许冲动，就决定把这些牛羊肉引到江南来。“能尽微薄之力也挺自豪。”乔国永说。

一方面为家乡作点贡献，另一方面也是想体验生活，辅助自己的诗歌创作，毕竟诗歌就藏在生活的褶皱里，丰富、独特的经历永远是写好文本的基础之一。乔国永经常把波兰诗人辛波丝卡的话放在嘴边：“写东西靠经历去写，而不是靠经验去写。”

就是爱折腾

开店几个月来，乔国永印象最深刻的经历是，有一次需要在凌晨3时接收来自宁夏的牛羊肉，当他早早来到店铺，却发现府前菜市场内已经亮如白昼，蔬菜批发商将整包蔬菜搬运到商铺的推车上，规整排列的水果蔬菜装在泡沫箱里，一箱一箱地被搬运，各铺主时而对着手机发送语音，时而撕下几张纸，飞速地记录……忙碌的情景，让乔国永看到了寻常生活的另一面：“城市还在睡梦中，忙碌的商贩们就已承受着不为人知的艰辛。”

几个月的开铺经历，让烟火气息与乔国永的生活水乳交融。他于闹市里获得灵感，写下一首名为《西牛记》的诗篇：“钟爱于冲动与错误的真身/却要倚仗不确定性支撑颜面——简陋的诗行和滩羊的肋条轻轻触碰/泥甲碎落，小荷露出了红尖角/而我的初衷是想赎回贺兰山下一块石头……”

下午5时，菜市场的人又多了起来，记者在和乔国永交谈时，龙泉诗人流泉来到店铺准备买点羊肉，顺便拿走其他诗友放在店里的新出版的诗集。“老乔的店铺快成为我们丽水诗人的据点了。”流泉打趣地说。

这段时间，乔国永的隔间里，各路作家、诗人、导演有事没事过来小聚，照顾老乔的生意，聊聊自己的创作……对于老乔开店这事儿，有些朋友表示支持，并以乔国永的故事作为灵感创作，也有朋友为他的生意前景表露出担忧。

但老乔却不以为然，他就是“爱折腾”。乔国永告诉记者，他初中的时候就接触到了诗歌，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胡涂乱写”，花草、食物、小动物，都能成为他诗歌里的题材。到了乔国永高考时，因为英语的失利，他与喜爱的大学失之交臂，面对专业选择，他没有选择自己最爱的文学，“最想学的学不了，就赌气般地选了英语。”

后来工作了，乔国永作为英语老师，却坚持创作诗歌，成了学生口中“语文最好的英语老师”“什么都会的老师”，还成为了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同时，他“因祸得福”，凭借自己的英语基础翻译国外诗歌，作品刊登于《诗刊》《扬子江》《中国诗歌》等刊物，出版《沉默的家园》《佛灯》《锯木声》等翻译诗集，还成为《浙江诗人》杂志“国际视野”栏目的编辑，并获得了许多文学奖项。如今，开店之余，乔国永还在翻译着来自新西兰的诗集。

现在，乔国永还想邀请三两好友在店铺隔间里一边吃肉一边喝茶，并以谈天的形式说说三国，再做成短视频发布，“栏目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肉铺聊三国’。”

但对于肉铺自身的经营与发展，如何吸引顾客，怎么增加销量，怎么降低损耗……老乔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发财了？倒闭了？都不一定，顺其自然就好，每天去体验、去感知、去记录，就是更有意义的事情。”正如乔国永所作的诗歌所说：“是离难还是归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飞行本身……重要的是/它从灯火通明的桥上掠过时/没有一丝悔意/不想来处和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