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年后，“罗密欧”与“朱丽叶”提起诉讼

55年后，“罗密欧”与“朱丽叶”提起诉讼

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照

众所周知，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莎士比亚手中诞生时还十分年轻，只有14岁左右。

原著小说没有回避两人热恋时的种种细节——心灵的和肉体上的，隽永的和狂热的——1968年的同名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没有。

奥利维娅·赫西（Olivia Hussey）和莱昂纳德·怀廷（Leonard Whiting）在1968年出演佛朗哥·泽菲雷里（Franco Zeffirelli）执导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时，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在众多同名影视剧里，他们是实际年龄最贴近原著的。

在拍摄一些场景时，两个年轻人被导演要求赤身裸体，并在大银幕上向众人展露无遗。

这部一直以来被视为典范之作的电影最终大获成功，不仅得到4项奥斯卡奖提名，将第41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和最佳服装设计奖也全部包揽，还因为华丽的票房成绩，被后来者称为“当时的《泰坦尼克号》”，还成功使派拉蒙影业免于陷入财务困境。

与此同时，观众对影片中卧室场景的戏份争议多年——在这些场景里，怀廷的臀部和赫西裸露的乳房被导演的摄影机注视，并全然呈现给了观众。

事情过去了55年，2022年12月30日，已经70多岁的赫西和怀廷凭借一纸诉状登上了美国各大媒体的版面。

他们向圣莫尼卡高等法院提起诉讼，指控派拉蒙公司对他们进行“性虐待、性骚扰和欺诈”并传播青少年的裸照。

“他们还能做什么？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的起诉书中写到，已于2019年去世的泽菲雷里曾事先向两位演员保证，电影中不会拍摄或发布裸体镜头，赫西和怀廷在卧室场景的表演里也会穿肉色内衣。

但在拍摄的最后几天，导演恳求他们裸体拍摄该场景，“否则这部电影就失败了”。

起诉书提到，赫西当时15岁，怀廷也仅有16岁。

两人如真实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对世界和纷杂的关系尚且处于懵懂的阶段。

而泽菲雷里并不诚实，让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了裸体镜头。

“他们被告知的情况和实际发生的情况是两码事。”

这两位演员的业务经理托尼·马里诺齐（Tony Marinozzi）说，“他们信任泽菲雷里。16岁时，作为演员，他们以他为榜样，说他不会背弃他们的信任。泽菲雷里是他们的朋友，坦率地说，在16岁的年纪，他们还能做什么？没有别的选择。”

自电影上映以来的55年里，赫西和怀廷自陈遭受了精神上和情感上的痛苦，还失去了工作机会。

尽管两人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表现出色——赫西曾被公认是“最美的朱丽叶”，但他们的演艺事业却非常有限，始终没有进入一流的职业生涯。

他们将部分原因归咎于这部电影，指控包括疏忽、盗用姓名和肖像、不公平的商业行为，以及对儿童的性虐待，提出5亿美元的赔偿金额。

“未成年人的裸体照片是非法的，不应该被展示，”

律师所罗门·格雷森（Solomon Gresen）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些都是60年代非常天真的孩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突然之间，他们以从未预料到的程度出名，此外，他们还受到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侵犯。”

派拉蒙影业没有立即回应置评请求。

但导演的儿子皮波·泽菲雷里（Pippo Zeffirelli）忍不住站了出来。

2023年1月，在给《娱乐周刊》的一份声明中，他称，针对派拉蒙公司提起的诉讼“令人尴尬”，电影中出现的裸体场景“远非色情”。

“令人尴尬的是，今天，在拍摄 55 年后，两位主要因这部电影而声名鹊起的老演员醒过神来宣布他们遭受了虐待，并导致了多年的焦虑和情绪不适。”

皮波在他发表的声明中说道。“在我的观察里，这些年他们一直对父亲泽菲雷里保持着深深的感激和友谊，曾发布数百篇关于他们非常幸运的经历的快乐回忆的采访，这些经历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成功。”

皮波指出，尽管自称“焦虑和情绪不适”，但两位演员称赞这部电影仅仅是三年前的事。

在《罗密欧与朱丽叶》后，赫西再次与导演泽菲雷里合作拍摄了 1977年的迷你剧《拿撒勒的耶稣》，而怀廷则参加了2019年在意大利举办的泽菲雷里的葬礼。

面对媒体时，皮波为父亲打抱不平。“泽菲雷里本人被指责为反动分子，正是因为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对色情。”

皮波补充说，“电影中的裸体表达的是美，是传递，甚至可以说是互相付出的坦诚，没有任何病态的感觉。”

翻看过往的报道，皮波的“反击”并非师出无名。

美国媒体梳理了赫西在1968年电影上映并取得票房成功后为影片中备受争议的裸体场景辩护的时刻。

2018年接受《综艺》杂志采访时，赫西回顾这段经历时坦言，“在我这个年纪之前，没有人这样做过”，并提到泽菲雷里拍得很有品位，“这是电影需要的”。

同年8月，她再次向《卫报》讲述了自己在电影中的角色，以纪念电影上映50周年。

“我喜欢扮演朱丽叶，”这位土生土长的阿根廷人说，“我唯一不喜欢的部分就是公关。这让人精疲力尽。”

在福克斯新闻的另一次采访中，她说这种场景在美国是“禁忌”，但当时在欧洲电影中，裸体已经很常见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莱昂纳德一点也不害羞！在拍摄过程中，我完全忘了自己还没穿衣服。”

2018 年4 月26 日，莱昂纳德·怀廷和奥利维娅·赫西出席了《制片人》（T h e P r o d u c e r s）50 周年世界首映式。（图/ 视觉中国）

创伤并没有真正消失

“罗密欧”和“朱丽叶”针对派拉蒙公司提起的这场诉讼发生在2022年12月30日。

因为加州性虐待索赔诉讼时效的三年窗口期将在2022年12月31日关闭。

2020年1月，加州儿童性侵民事诉讼时效暂停三年，儿童性侵犯幸存者无论年龄大小，都可以就虐待提起民事诉讼——用于针对肇事者、私人组织和政府的过期索赔。

在此之前，当地法律规定，幸存者必须在40岁之前，或者在他们发现——或应在合理范围内发现——由儿童性侵犯造成的损害之日起五年内提出申诉。

在该政策截止日期前的几天里，法院收到了大量针对美国童子军（Boy Scouts of America）和天主教会（Catholic Church）等组织的投诉。

赫西和怀廷亦是赶在最后期限之前，提交了起诉书。

对于他们而言，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事情过去了太久，而他们如今已过于年迈。

但好消息也在来的路上。今年，美国多个州都在着手准备延长、复兴针对儿童性虐待的民事诉讼时效。

今年2月，宾夕法尼亚州众议院的议员们有独立提案要考虑，一些提案有着相同的目标：将诉讼时效延长两年，以允许儿童性虐待的受害者在法庭上起诉被指控的肇事者和促成者。

宾夕法尼亚州众议院批准了两项立法，这些立法将暂时取消儿童性虐待民事诉讼的时间限制，以便受害者可以就其过期的儿童性虐待指控提起诉讼。

一项修正案的决议中，规定为儿童性虐待受害者增加两年的窗口期，并明确取消针对政府行为的主权豁免权。

阿肯色州的提案要求取消针对儿童和残疾成人性虐待的民事诉讼时效，并为过期的索赔打开一个为期两年的复兴窗口。

康涅狄格州将取消针对未成年人和21岁以下成年人的性虐待、剥削和攻击的民事诉讼时效。

马萨诸塞州的提案建议取消针对儿童性虐待的民事诉讼时效，并为针对所有类型被告的过期索赔打开永久复兴窗口；

2023年2月3日，华盛顿通过一项议案——将取消针对儿童性虐待的民事诉讼时效，并为过期的索赔打开一个永久性的复兴窗口；

堪萨斯州将取消针对儿童性虐待重罪的刑事和民事诉讼时效，并为1984年7月1日和之后发生的所有虐待索赔打开永久复兴窗口；

新墨西哥州将取消民事诉讼时效并为所有针对被告的过期索赔打开一个永久的复兴窗口……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的儿童性虐待幸存者也正在推动取消儿童性虐待的民事诉讼时效。

自引入类似立法以来，安纳波利斯首次出现政治意愿——取消诉讼时效并废除一项赋予天主教会全面豁免性虐待诉讼的条款。

特蕾莎·兰开斯特（Teresa Lancaster）曾遭到一名牧师的性虐待，并在网飞（Netflix）系列剧《守护者》中讲述了她的故事，她与其他 60名儿童性虐待幸存者一起在参议院司法程序委员会作证，支持立法取消诉讼时效——目前，那些声称自己受到性虐待的人在年满38岁后不能提起诉讼。

“他们希望我们（最好）死掉，这样他们就可以解脱。”特蕾莎·兰开斯特说。

“儿童享有不受虐待的基本公民权利，长期以来，有权势的人——无论是牧师、教练还是童子军领袖——一直在系统地反复侵犯儿童不受虐待的权利而逍遥法外。”儿童性虐待幸存者弗兰克·辛德勒博士说。

一些人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该法案今年不通过，他们别无选择。

即便法案通过，他们也有一种潜在的沮丧——法庭会延迟伸张正义。

“创伤并没有真正消失。我的创伤发生在我5岁的时候。我今年73岁。所以，在将近70年的时间里，在我的余生中，我也将一直处理这种创伤。”辛德勒说。

过去80年中，有158名天主教神父虐待了600名儿童，这个问题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但需要法院许可才能公开报告。

该立法的支持者表示，即使该法律在法庭上受到天主教会的质疑，也要坚定推进。

写下一个句号

“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这场诉讼，不仅关乎少年、儿童受到侵犯的权益，也关乎影视工作者的从业环境安全性。

通常，在电影中拍摄裸体场景时，制作方会采取额外的步骤来确保所有演员都感到舒适。

“到目前为止，电影行业的标准做法是清场。”当地一家媒体的顾问在受访时说，“一旦场景设置好，灯光设置好，摄影机设置好，化妆做好，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离开片场。通常只有导演和摄影师留在现场。”

确保所有演员都对场景感到舒服是近十年拍摄裸体场景的典型过程，但是，在1968年《罗密欧与朱丽叶》电影的制作过程中，这种标准化操作似乎尚未成型。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诉讼仍未有下文，但美国观众最近对电影和电视节目中未成年人的形象越来越担心。

许多受欢迎的节目和影视作品都描绘了正在上高中的青少年角色，其中有未成年角色的很多裸体场景。

这些节目的一些观众似乎并不关心媒体对青少年的性化，但与此同时，一些人担心，这可能会导致未来对未成年人的剥削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觉得他们需要这样的（裸体）场景，就应该暗示，”高年级学生麦克米伦说，“不要把演员（裸体）展示出来，即使他们并非童星。”

据美国媒体报道，赫西和怀廷最初要求的赔偿金额是1亿美元，但如果诉讼成功，他们可能有权获得5亿美元。

知情人透露，这场诉讼并非意在“搞一个大事件”，而是希望通过揭露过去的错误，防止未来电影行业中的剥削。

参考资料： 《综艺》（Variety）杂志，《滚石》（Rolling Stone）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