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大狼

本文转自：重庆晨报

嫌疑人指认现场

□吴天胜

他，看家护院的爱犬被盗，自此伤心流泪。

他俩，跨省疯狂作案，只为口腹之欲，自此一条道走到黑。

他们，以“有案必破”的决心，撒开法网……

1突发：爱犬不见

“大狼。”尤大富将一碗面条倒进食槽，在堂屋门口喊了一声，没动静。“大狼——”他拉长声音朝外又喊了一声，然后进屋去吃早饭。

“咦，大狼呢？”吃完饭的尤大富仍没见到大狼，疑惑地朝狗窝里看了看，没有。站在院坝中再喊了两声，还是不见。

“是不是耍朋友去了哟。”老婆提醒他。

尤大富家住梁平区星桥镇，原叫城北乡。的确，它就在城区的正北方向，丘陵地貌，相对偏僻。正是这样的环境，家家户户都爱养狗。

农村地广人稀，养的狗都不用拴。狗们整天无忧无虑地在房前屋后闲逛，有时也在后坡撒野，但到了晚上，必定回到主人屋檐下看家。

尤大富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是2023年3月26日7:30，他又看向屋后，满坡的油菜花黄灿灿的，这个季节正是狗狗们耍朋友的好季节，或许它们正在后坡恋爱呢。

他从屋旁的小路走上后坡，边走边喊，却仍不见大狼的身影。

大狼是尤大富养了八年的一条杂交狗，既有狼狗的野性，又有土狗的温顺。尤其是一身黑毛油光发亮，每当它跑起来，70多斤的身子像滚动的肉球，大人小孩都爱和它玩。大狼早已成为他的心头肉，只要喊一声“大狼”，它就会肉颠颠地跑到身边，扑进怀里撒娇。

大狼不光是好看，也很能干，看家、逮耗子，甚至下河捉鱼都很擅长。8年多，尤大富家从未丢过针头线脑。

他又给二姐打去电话问。二姐家和尤大富家离得不远，大狼以前经常跟着他去，彼此都很熟悉。二姐说昨天还来了的，在坡上帮着喊了几声，仍是不见。

“最近偷狗的有点多哟！”二姐在电话中提醒他。

难不成被人偷了？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升起。这一想不打紧，他后背突然生出一丝凉意。

尤大富边挂电话边往公路对面的邻居家走去——那里有一个监控照着院坝。

2孽欲：一口狗肉

“今年冬天好冷哟。”邬术怀揣着手，趿着棉拖鞋，没有接卜学递过来的烟。说这话时，正是2020年立冬前的一天。似乎要尊重这节气似的，天格外冷。

卜学见他不接烟，只管自己点上，吐出一口烟雾后说，“要不我们去整点狗肉来吃？这东西可是大补，吃了保证暖和。”

“哪里有卖狗肉的哟。”邬术半信半疑。

“还用得着买？”卜学神秘兮兮地跟邬术耳语了一番。“你不记得我曾经在网上买过一支弩和麻醉针吗？”

吃过晚饭后，邬术开着自己的白色奇瑞越野车接上卜学出了门。两人先在附近游荡了一阵，想想都是本地的，万一被发现了不好，于是决定去外地。

两人转悠着从岳池顾县收费站上了高速。也不知在高速上开了多长时间，最后，他们在梁平袁驿出口下了道。此时已是深夜11点多，大冬天的没有谁愿意熬更守夜，除了路灯和狗，基本上都睡着了。

从袁驿镇出来后，车子缓慢地开上了一条乡村公路，两人拿眼睃巡着路边。

“停停停。”卜学轻声急促地示意邬术停车，他发现了路边有一条灰色的土狗。

邬术将车刹住，卜学打开车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弩，瞄准那只土狗。“嗖——”，土狗应声倒地，哀号着蹬弹几下便不动了。

卜学迅速跑过去捡起土狗，拉回车上装进了蛇皮口袋。“好重，起码有30斤。”

邬术松开刹车，车子像离弦之箭，朝着前路仓皇逃去。约半小时后，两人才放缓车速。

“活了四十几岁，老子第一回做贼，心咚咚地跳。”邬术握紧方向盘，心有余悸地说。

“我还不是一样，不过多弄几回，胆子就大了。”卜学点燃了一根烟，递进邬术的嘴里。

两人继续睃巡着路边，很快又发现一条黄色的土狗。刹车、瞄准、射击、拖回、逃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卜学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3点，“回去！”两人按导航回到家中。

立冬那天，两人终于吃上了。

理智和良知出现了混乱，一个更大的计划在酝酿。

3留痕：监控捕影

夜间的监控虽然模糊，但尤大富仍能大致辨别。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从自家门前缓慢经过，大狼见有动静，从屋檐下跑出来，朝着车子去的方向叫了几声，没有去追。

可过了一小会儿，那辆车从前面退了回来，大狼又跑过去朝他们大叫。这时，车窗摇下，大狼猛跑上去准备攻击对方。

突然，大狼像中弹似地倒下，嘴里“唔唔”着。很快，它又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回跑，可刚跑到竹林边，便一头栽下。

车门迅速打开，冲出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人，拖住大狼就往回跑。可能是大狼太重，也可能是那人太着急，差点摔倒。拖上车后，车子火速地离开了。

尤大富看了看监控上的时间：2023年3月26日0点44分至2023年3月26日0点48分。总共4分钟，太快了，快到尤大富在屋内居然没听到大狼的求救声。

他闭上眼睛，眼前立刻出现大狼的画面。他看见大狼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往回跑，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他求救啊。可是——可是自己昨天干活太累，晚上又贪杯，夜里竟沉沉睡去。以往，有大狼在，他便可高枕无忧，八年了，他没担心过家里的任何安全。没想到，大狼倒成了最不安全的一个，它才是最需要保护的呀……一行泪水从他眼中潸然掉下。

他不舍，更气愤，发誓要抓住偷狗的贼，让他们交出大狼，受到惩罚。他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监控，那是大狼给他留下的最后影像。特别是它哀号抽搐的样子，太揪心了。

他走出邻居家，在大狼被击中的地方来回踱步。他沉痛着，思念着……

突然，他在竹林旁发现了一支带血的针管，“这肯定是射在大狼身上的东西。”

他从家里找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将针管装好，然后拨通了派出所的报警电话。

4纵恶：越加作孽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快便翻到了2023年。邬术和卜学隔三差五地便出来偷狗，几年下来，他们手法更隐蔽，动作更娴熟，工具更先进，得手率更高。

特别是近段时间，他们买了新的麻醉针，效果更好，只要被射中的狗，没一条能活命的。

这几年，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去过多少个地方，偷了多少条狗。一开始，他们偷了狗后，是自己吃，后来是杀了卖，再后来是卖给一个专门收狗的屠宰场。

本来是一项偷鸡摸狗的地下营生，居然做成了产业链。有了屠宰场的支持，邬术、卜学二人越干越起劲。每天晚上，二人就像狂犬病毒发作似的，开着车到处乱窜，见到狗比发现宝藏还兴奋。

那会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刹车、落窗、举弩、瞄准、射击、开门、捡狗、上车、逃离，所有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以为，自己的行为绝不会败露，也绝不会有被抓的那一天。但他们的以为，也仅仅是他们的以为，跟民警的破案没有关系。

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感应。自从偷了大狼后，卜学开始惴惴不安。

“怎么了，整天精神恍惚的。”邬术将车靠边停下，熄了车灯，打开一罐饮料递给卜学，“打起点精神，这个季节正是偷狗的好时机呢。”

“我感觉要出事。”

“怎么了？”

“还记得那天偷狼狗不？”

“你是说最肥的那条？”邬术抹了抹嘴唇，仿佛正吃下一块最香的狗肉。

“那次，我去捡狗的时候，不是差点摔倒了吗？也就在那里，我好像看见有一个监控。”

“啊！”邬术像被麻醉针击中一样，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那晚，他俩一条狗也没有偷着。

几天后，两人分头潜逃外省。

5报应：潜逃无路

有了视频，便可识别车牌号，查出作案人手机，再关联上机站信号等，破案就不是难事了。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偷狗案。”梁平区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高保金判断，“查一查全市的同类警情。”

信息时代，大数据警务，让嫌疑人无所遁形。数据显示，同类案件不少，仅梁平区就发生10余起，周边忠县、垫江等地都有。

“不要打草惊蛇，先从外围证据查起。”办案民警柏翔提出自己的思考，一定要让偷狗者受到严厉打击。

柏翔等人开始对报警人再次回访，收集失主周边的监控、机站信息等有利线索。几天后，一大摞案卷摆在高保金面前。

“抓！”高保金、柏翔等人兵分两路，没费多大工夫，邬术和卜学分别在深圳和中山落网。

面对审讯，两人几乎没有抵抗，毫不隐瞒地供述了自己的违法行为，甚至连屠宰场的事也言无不尽。

后记

2023年9月20日，重庆市梁平区人民法院对邬术和卜学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九个月，并处罚金4000元；责令退赔所有失主的损失；追缴全部违法所得。

屠宰场涉案人员已另案处理。

备注：文中除民警外，其余为化名。（作者系重庆市梁平区公安局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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