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拓展军事“语言”边界

本文转自：解放军报

重视拓展军事“语言”边界

■毛炜豪

语言学家爱德华·萨丕尔曾提出著名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认为语言不仅表达了人类的思维，而且塑造了人类的思维。这个假说最直观的解释就是，如果有某种事物从未被人类感知过或思考过，那么其语言体系中一定不存在描述这种事物的对应词汇。换言之，人类感知或思考过的事物，一定是在人类语言体系之内的，语言边界与人类的认知边界是基本吻合的。打个比方，人类思维就像一束光，我们在思考某个问题时，这束光就会照射在“抽象世界”的某个角落。最终，这束光照过的地方拼凑成了我们对世界的全部认知。光的边界，就是我们认知的边界。正如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名言：“我语言的边界便是我世界的边界。”

科学家同样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研究。哈佛大学行为经济学家陈基思经研究发现，根据语言表达习惯，不区分现在时和将来时的族群往往更容易养成储蓄习惯，因为他们觉得未来是现在的一部分；而区分现在与将来时态的族群则更倾向于认为“未来很遥远”，而不善于为未来做规划。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因纽特人生活在极地，他们有几十个词语用来区分不同形态的雪；霍皮人的语言里没有时间概念，他们认为事物在不断变化中循环；俄语里有数十种词语来区分不同程度的蓝色，而实验表明说俄语的人对蓝色的感知能力更强。

还有一个更典型的例子。在计算机领域，图灵测试将“人类能否区分出通过自然语言交流的对象是机器”，作为评价人工智能是否通过测试的标准。ChatGPT的出现，被人类视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只因为它能够“理解”人类语言。这背后其实折射出语言与智能之间存在更深层次的关联机制，只是尚未被人类所发现。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当自然语言被大量灌输给人工智能后，它突然变得“聪明”——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随着人工智能的语言拓展，其思维边界也被拓展了。

这个观点给我们诸多启示，语言会映射思维，也会限制思维。对于各级指挥员来说，由于长期工作在军事领域，习惯于用同一套语言体系来思考和沟通，导致思维方式很可能会被“锁死”。当指挥员难以理解其他领域发生的一些新现象或出现的新概念时，说明其思维正在趋于“固化”。在本领域之内，他可能处于“舒适区”，但本领域之外都变成了“困难区”，因为其很难接受与其思想观念相悖的其他观念。究其原因，就是他的语言系统已经固化了。

那么，该如何拓展军事思维？根据萨丕尔和维特根斯坦的理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拓展语言。广义的语言，指的是包括自然语言、数学语言、计算机语言、通信语言等所有表义符号系统的集合。对于指挥员来说，要积极学习接收新的“语言”，不断拓展语言的边界。当语言边界被拓展，思维边界乃至思想边界也会随之拓展，理论创新、战法创新就会成为可能。

例如，在作战指挥领域，军事运筹学是应用数学工具和现代计算技术对军事问题进行定量分析，为决策提供依据的一种科学方法。而军事运筹学的诞生源于军事与数学的结合，当数学语言被引入作战指挥领域——“作战指挥语言”的边界被拓展了。在战术运用领域，当微积分语言被引入后，人类发现了“兰彻斯特方程”，洞察到了“集中兵力”的数学原理，进而创造出许多新的战术策略——“战术语言”的边界就被拓展了。在武器装备领域，当概率统计语言被引入后，工程师使用“蒙特卡洛”随机类算法，可以评估模拟武器系统的杀伤效能——“武器装备语言”的边界就被拓展了。在军事训练领域，当计算机语言被引入后，人们使用计算机兵棋来提升合同战术训练和联合作战训练的质量和效益——“军事训练语言”的边界就被拓展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也许有人认为，作为军事领域的工作者，学习其他领域的知识，有点“不务正业”，也会干扰本学科专业的学习。实际上，所谓的“学科”只是人为贴上的标签，知识本身并没有“门户之别”。正如人们通常把可见光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7种颜色，而可见光本质上是一个连续的电磁光谱，既可以分为成千上万种不同颜色，也可以视为“色光三原色”的不同比例的混合，所有的类型划分都是人为设定的。即使不同学科都有各自的专业术语，这些术语也不过是浓缩的知识和观点，相当于知识的“快捷方式”。如若只钻研军事学科的知识，最终将会限制自己的思维方式，制约可能的创新。

随着知识迭代速度的加快，各领域交叉融合趋势愈发明显，学科间呈现出相互融合、彼此关联的现象。如，化学与信息学等学科的融合，催生出“化学信息学”；材料科学与物理、计算机科学的融合，催生出“计算材料学”；微生物学与化学、计算机科学等的融合，催生出“生物工程”，等等。值得关注的是，军事科学与其他学科也正在加速融合，催生出许多新的学科。作为指挥员，应当时刻关注军事科学新发展，追踪先进科技，探索前沿问题，学习新知识，了解新思想，不断拓展知识边界和思维边界，从而促进指挥素养的持续提升，为赢得未来战场主动权打下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