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养不是放任，放养需要教养

文|张泠

上世纪70年代末之后出生的人，在自己做了父母开始关注子女教育时，大多知道“放养式”教育。出于对传统本土教育模式、内容的不满，其中一些人果断地采纳了这种教育方式。调查发现，在这些新教育理念的实践者中，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居多。教育背景所致，他们能更早、更快地接触、认识新理念、新方法，能更理智、深刻地质疑旧观念、旧模式，能更执着、更迫切地在自己孩子的教育上实施新模式、新方式。然而，应该如何理解“放养”这一概念？被“放养”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呢？

放养不等于放任

上午九点，麦子刚把要完成的工作铺排开，就接到好友小荀的电话。

“亲，本来想约你当面聊呢，但我下午要出差，事情又比较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你现在方便吗？”小荀的语气很平静，但麦子还是能听出她平静后面压抑着的急切。

“嗯……方便。”麦子看了看桌上刚刚打印出来的文稿，“你都着急了我能不方便嘛！啥事？”

“右右不愿上学了，已经在家三天了，我该怎么办？你知道的，她小时候我对她一直是放养。是，我现在已经意识到这种教育方式不对，可是回不去了呀！初二这么要紧的阶段她厌学，我该怎么办？”小荀的语气不再平静。

麦子和小荀相识于15年前，那时小荀刚结婚。小荀的成长、求学、求职经历都很励志，凭借着自尊、刻苦、要强、不服输的个性，研究生毕业后，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她成为一家研究所当年唯一录用的正式员工。工作环境和待遇都很好，不久她又找到如意郎君结了婚。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前为改变命运付出的所有努力，也都得到回报，小荀长长地舒了口气。接下来她要做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宝宝，并将其培养成才。

小荀本来就喜欢学习，怀宝宝后，她更是博览教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和各种文献。一直以来，她对国内的应试教育多有不满，尽管自己是靠应试教育走出贫困、改变命运的，但她并不想让孩子像她一样死读书、读死书，她希望孩子童年有童年的天性，少年有少年的快乐，而不是被压抑、被限制、被逼迫、被束缚。她很注意查阅国外的一些教育思想和做法，仅仅是在理论上、主观上的两相比较后，她便暗下决心：放养孩子，让其回归纯真天性，快快乐乐地长大。

麦子第一次听小荀说要放养女儿右右时，小有惊讶，问道：“你确定要放养？你敢拿自己的孩子当实验品？”麦子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也看不惯现有教育体制下学校和家长的一些做法，她也想摈弃一些东西，但思来想去没敢，因为她不想拿自己的孩子当实验品。宏观上教育理念、体制、环境不改变，单靠她“螳臂”的力气能有什么成效？何况她对“放养说”本来就心存疑虑。

“有什么不敢？人家国外一直是这样养孩子的，哪像咱们？我是向人家学习，不是拿孩子做实验。”

“我是觉得对‘放养’的理解不能流于表面，更不能矫枉过正走向另一个极端，毕竟我们有自己的文化土壤。”

职业使然，麦子老师很关注教育行业的“风吹草动”，对一些前沿的教育理念、概念，她总会探个究竟、弄个明白，至于接受与否，那要看具体情况。包括小荀在内的一些家长认为“放养”就是不给孩子立规矩，不逼迫孩子做事情，让孩子充分释放天性，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享受童年的快乐。第一次和小荀探讨这个问题时，麦子就表示不同意这一理解，她认为这种放养等同于放任。为此，两人还争论了半天。最终，小荀坚持她的“放养”。于是，麦子见到了幼年时的右右可以在家里“上天入地”，可以为了心愿没得到满足而打滚哭嚎；童年的右右与众人吃饭时把喜欢吃的端到自己跟前，与小朋友玩耍时一切都要随自己的心意，否则就大发脾气。小荀有时也会对言行过分的右右予以说教，但一定是尊重、共情有余，批评、惩戒不足。直到右右上了小学高年级、初中，在学习、人际关系上出现的问题越来越多，她才开始反省对女儿的教养方式。终于，小荀意识到自己理念上的问题。

“小荀，先别急！上学是大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在详细询问了右右的表现后，麦子认为右右不愿上学的最根本原因是她的个性。“放养”模式下，右右我行我素惯了，很任性，自我意识很强，很有主见，做事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而一旦遇到不合心意的事，立刻表现出不满，甚至发脾气。初中阶段的孩子已进入青春期，这一时期孩子们的伙伴意识很强，很在意个人在群体中的形象。而右右唯我独尊的个性，恐怕很难与同学好好相处。如果大家都不愿与其交朋友，她将感到很孤立；要是在学习成绩、各种活动上也没有突出表现，得不到大家的关注和认可，那她势必会觉着在学校很无聊，从而失去上学的兴趣。

麦子建议小荀和右右开诚布公地谈一次。首先，小荀要勇于承认自己在育儿理念上出现的错误，让右右明白她如今个性上的一些问题是如何形成的，并表明准备和她一起改正错误的决心；其次，摆明当下上学或不上学对未来人生的影响，让右右直接参与对未来人生的抉择；再次，耐心教授给右右与同学相处的态度、方式、方法，并监督她的实际行动。

麦子最后说：“‘放养’不是不教养，它所强调的是在宽松的环境中培养孩子独立、坚毅的品性，培养其规则意识，有针对性地引导其健康成长；否则，‘放养’就等同于‘放任’了。”

放养也需要教养

由小荀“放养”女儿之事，麦子想到了同事腾哥的育儿经历。腾哥也反对“圈养”，但他的“放养”与小荀的大相径庭。

腾哥喜欢运动，儿子科科2岁时，他就将其带进运动场，篮球、足球、网球，大人玩啥，就让科科玩啥；腾哥喜欢音乐，会弹吉他，科科1岁多刚会走路，就能随着爸爸的琴声颠动小屁股；腾哥是个军迷，给儿子买玩具，多是各种兵器，还常常翻着《军事天地》给科科编故事。

科科3岁时，有一次去奶奶家吃饭，大家还没上桌，他就爬到椅子上，伸手抓了一个鸡翅准备吃，正从厨房出来的腾哥见状，厉声说道：“放回去！没规矩，没给你讲过要等大人坐好了，才能一起吃吗？”科科拿鸡翅的小手停在嘴边，怯怯地看着爸爸，说：“爷爷说在爷爷家里不用讲规矩，我可以先吃。”“对，我说的。”爷爷对腾哥训斥孙子很不满，“在爷爷奶奶家吃饭，哪那么多规矩？科科还小呢，你用得着这样吗？”“爸，咱可不能这么惯科科，规矩就得从小开始学，好习惯就得从小开始养。他在家里吃饭没规矩，将来长大了出去吃饭也会没规矩。吃饭是小，懂规矩是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小你不是这样教育我的吗？”

科科4岁时，有一次腾哥带他去球场玩，腾哥和几个球友投篮正欢，场地一角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循声望去，科科和倒在地上的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都在哭，跑过去扶男孩的母亲正在训科科。腾哥走过去蹲下身来，问道：“科科，是你把小朋友推倒的吗？”“他来打我，我才推他的。”腾哥转头问小男孩：“宝贝，为什么要打他？”男孩喊道：“我要他的球，他不给我。”“好好管管你家孩子，”男孩母亲气势汹汹，“这么野，把我们推倒摔坏了怎么办？”“我家孩子属于正当防卫，你也管管你家孩子，别动不动就要别人的东西，不给还打人。”腾哥笑着说完，拉起科科向场外走去。回家的路上，他再次蹲下，严肃地对儿子说：“科科，打球是需要伙伴的，你看爸爸每次去球场都是和叔叔伯伯们一起打球，这样才好玩。刚才你要是和小朋友一起玩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跑过来抢我的球，我才不给他的。”科科的眼神有些惶恐。“他来抢你的球，你应该说‘这是我的球，咱俩一起玩好吗’，你说了吗？”“没说。”科科摇了摇头。“对啊，如果你说了，他可能就不会打你了，对吧？”腾哥目光温和地看着儿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科科就知道怎么做了，对吗？好了，没事了，回家吃牛肉包子喽！”腾哥抚摸了两下科科的头，父子俩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科科5岁时，有一次跟腾哥出去玩，自己爬上了一堵矮墙，他兴奋地对着墙下的两个小伙伴刚喊了一句“我爬上来啦”，就猛然止住了声，因为他看到自己离地面的距离，害怕了。“爸爸，快把我抱下去。”他慢慢蹲下来，向几米外的腾哥伸出手。腾哥双手抄在裤兜里走过来，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看了看墙一侧的草地，说道：“你是怎么上去的？能上去，就能下来，自己想办法，我不抱。”蹲在墙头的科科哼唧了半天，突然一闭眼，从墙头跳了下来，结果把脚给扭了。回到家，妻子边给科科的脚踝揉着红花油，边说：“你这个当爹的是真行，就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从那么高的墙头往下跳？”“我目测过了，也就1米2高吧，下面还是草地，摔不坏，是吧，儿子？”腾哥朝科科挤着眼睛，“再说了，自己有本事上去，就得有本事下来。扭个脚、擦破皮算啥？嫌疼下次就别再上，要是不嫌疼，就接着跳呗，是吧，科科？”“是！”顽皮的科科破涕而笑。

每次听腾哥讲科科的故事，麦子都表现得饶有兴致。“腾哥，你是我认识的对孩子实行‘放养’的朋友中，做得最好的一个。”她由衷地夸赞道。如今，科科已经上高一了，一路走来，他的阳光、乐观、友善、坚毅的品行，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好评。

孩子的教育问题是天下父母都关心的要事。放养也好，圈养也罢，其实都不应该缺少对孩子未来作为一个社会人的基本素质的教养和培养，比如善良、正直、有责任心，比如乐观、勤奋、有进取心，比如懂礼貌、守规矩、善与人相处，比如自律、独立、坚毅、充满自信……这些品性，都将影响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