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鼓随想

本文转自：中国文化报

刘 玲

喜欢听东北大鼓，尤其是在下雨的天气。鼓板随着鼓套子《满堂红》的曲牌子响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当演唱到高潮，“花板”配上鼓槌击打在鼓面上，“粒粒珍珠落玉盘”似的，越听越觉得有味道。

作为流行于我国东北地区的曲艺形式，东北大鼓至今已经传承了200多年，它那一唱三叹、行云流水般的唱腔，简直就是在咏叹时光，由不得我如醉如痴。

清晨，窗外下起瓢泼大雨，像雨帘一样打在地上。四周只有“哗哗”的声音，于是打开电脑，坐下静听东北大鼓。半个小时后，窗外的雨逐渐变小，地面上的雨正在润泽大地。我却不无遗憾地想，要是能有个存得住这场雨的地方该有多好，那样听起《忆真妃》来，岂不是更有苍凉韵味？此时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去年我曾两次到访的老北市戏台，那里有个露天舞台，还有古色古香的背景墙壁，以及长在舞台后面的两棵柿子树。舞台四周好像没有下水设备，也许雨水可以停留得久一些。

从公交车下车后，又走过一条马路，穿过一个巷子，沿着老北市花鸟鱼虫市场走，很快就到了老北市锡伯族家庙前的露天广场。老北市曾经是沈阳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而今，站在舞台前的只有我一个人，出奇的安静。地面是湿润的，但没有想象中那样有一些积水，我不免有些失落。闭上眼睛，四下除了风，就是舞台背景布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声。我的耳朵里慢慢响起鼓套子轻松悦耳、错落有致的声音，仿佛有演唱者正站在舞台中央，一手拿鼓槌，一手拿简板，《游湖借伞》的音韵之间微带水音，声音圆润，嗓音甜脆，轻打慢唱，“两岸旁倒栽垂柳，湖里扎草密双稠……”

东北大鼓的唱腔丝丝入扣，伴着我在雨水中慢行。我看到复古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在雨水的敲打下发出“叭叭”的声音。时光的隧道悄悄地增长着年轮，在东北大鼓一唱三叹的曲调里，几个轮回都已经走过。我哼唱着“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呀……”慢慢地往家走，到家后，衣服全都湿透了，于是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听东北大鼓。

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外婆是个大鼓迷，有事没事都爱唱两口“王二姐闷坐绣楼房，思想二哥张家郎……”小时候懵懂无知，也能跟着唱两句，主要是为了逗外婆高兴。青年时听大鼓，主要是找个乐子，心有余而闲不足。到了中年，再听大鼓，是品味人生，是对人物内心的咀嚼。到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人生该经历的事情也都经历了，余下的时间就是听大鼓，每每听到动情处，都会潸然泪下，也成为与人交谈中的话题。

生活就如一段东北大鼓，每个人都会在高潮过后谢幕，与岁月告别，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觉得，只有更多人的传承，才能把宝贵的历史遗存保护好。那一点关于岁月流逝的小小感伤，不也正可以让我们活得更清醒、更珍惜吗？

“我听你绿窗人静棋声响，我懂你流水高山琴韵佳……”听了半生的东北大鼓，我还是那么痴迷，我想，有一天它在我心里再也掀不起涟漪，那我可能才是真的老了。想到这，我站起来大声接着唱：“我许你高节空心同竹韵，我重你暗香疏影似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