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居福州的李纲（上）

本文转自：福州晚报

□史林折枝

退居福州的李纲（上）

历史上书写李纲，最突出的事情有二。一是北宋末年，东京汴梁第一次被围，李纲主导守城，并且守住了（第二次围城由于主战派失势，宋廷主和，终至城陷）；二是南宋之初（1127年），李纲做过75天的宰相。

李纲（1083—1140），字伯纪，号梁溪居士，祖籍福建邵武，至其祖时，迁居无锡梁溪。李纲极富才干，朱熹在为李纲奏议作序时说：“使公之言用于宣和之初，则都城必无围迫之忧；用于靖康，则宗国必无颠覆之祸；用于建炎，则中原必不至于沦陷。”

罢相后，李纲先后居于鄂州、澧州、雷州、饶州等地，最后定居福州。居福州期间，曾两次被起用，一次出任荆湖广南路宣抚使，一次出任江南西路安抚使。

关键词

天宁寺、松风堂、榕树、温泉

宋高宗绍兴元年（1131年）三月中旬，李纲携家人抵达福州。到福州之后，李纲先是寄居于安国寺，他在《福州安国禅院施锦法座疏》中写道：“必假胜缘，以作佛事。前件锦曩。出靖康之御府，今施安国之丛林。”六月，李纲移居南台岛天宁山（今烟台山）的天宁寺（今已不存，只留下一个地名佛寺巷）。居天宁寺期间，李纲写下60多首诗，记录了他在福州的一些足迹和心情。

其中，《迁居南台天宁寺》诗中有“壮年几何时？倏忽成衰翁”之叹。诗前小序云：“季夏之初，自安国迁南台天宁寺……”

这首《迁居南台天宁寺》，收录在包括《李纲全集》在内的多个版本中，题为《松风堂长篇》。需要说明的是，李纲初到福州的这一年，天宁寺尚未有松风堂，松风堂实际上是第二年由李纲自己开辟和命名的。他在《松风堂记》中说：“其明年，乃规模避暑之地，于方丈之东……乃始辟而通之短垣之外，与山巅平。青松千株，森列苍翠，风度其间，声韵萧瑟……乃目之曰‘松风堂’……”

文中说，由于天宁寺在山的北坡，“面势北向，南风不来”，因而酷暑难耐，“如坐甑中”。李纲经受了头年炎夏的蒸烤，第二年便提前“规模避暑之地”，在方丈室的东边，打开短墙，开一个通道到外面，使之“与山巅平”，开辟出一个通风清凉的处所来。这里青松千株，风度其间，因此命名为“松风堂”。文中又说，“堂成未几，被命帅长沙，宣抚荆广”，这是指绍兴二年二月，李纲在福州被起用为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兼知潭州的事。

以上对李纲开辟松风堂的时间和前因后果作个辨析。诗题作《松风堂长篇》者，大概是后来集、编李纲诗文时所加。

福州是一座满植榕树的城市。北宋张伯玉、蔡襄、程师孟等人到福州任知州的时候，皆倡导广植榕树，至街头河畔榕荫满地，“暑不张盖”，使福州成为名副其实的“榕城”。

经受了盛夏的炎热，李纲便特别看重满城绿荫的榕树。他赞赏榕树的风姿和独特作用，特意写了一篇《榕木赋》。文中说，恰恰是榕树的“无用”“不夭斧斤，掊击是免”，成就了它的繁茂，成就了它的修枝密叶，成就了它“垂一方之美荫，来万里之清风”“为行人之所依归，咸休影乎其中”的功能。由此，李纲感叹：“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殆未易议其优劣也。”这是以有用之材和无用之材来说人事了。

盛夏，李纲在福州不仅经历了炎热，还领略到台风的威猛。其《飓风二绝》云：

自从岭海入闽中，乃始今朝识飓风。

南极只愁天柱折，兰台休更论雌雄。

云气飘扬万马驰，占风先有土人知。

飞沙拔木浑闲事，只怕山园损荔枝。

福州的西湖，唐宋以来便是风雅胜地。李纲好友王仲薿邀约到城中西湖一聚，李纲作诗《王丰甫待制会宴湖亭》（亦作《宴湖亭》）云：

画栋翚飞瞰曲塘，主人情重启华觞。

月摇波影鳞鳞碧，风入荷花苒苒香。

散策幸陪终日适，开襟还喜十分凉。

天涯随分同清赏，何必南园作醉乡。

王丰甫，即王仲薿，字丰甫，北宋宰相王珪次子。王仲薿是李纲好友，当时在福州。

诗题中的湖亭，指福州西湖湖心亭。南园，暗指南宋初年的南方，有的版本作“南国”。

月摇波影鳞鳞碧，风入荷花苒苒香。描写的是福州西湖夏天夜景之美，也写到诗人自己当时赋闲的心情，委婉地表达了屈身南方、壮志未酬、酒醉浇愁的内心隐痛。

冬天，天宁山梅花开放，李纲作诗《天宁路上初见梅花，奉呈王丰甫待制》云：“江梅何处不先春？海峤初逢若故人。谁谓冰姿太清淡，一回相见一回新……”

诗中，李纲视梅花如故人，海滨见梅花，感到芳香奇异，特别清新脱俗。

这个冬天，李纲还曾到雪峰寺泡温泉，留下两首吟咏福州温泉的诗作，即《温泉》二绝：

温冷泉源各自流，天教施浴雪峰陬。

众生尘垢何时尽，日月人间几度秋。

玉池金屋浴兰芳，千古华清第一汤。

何似此泉浇病叟，不妨更入荔枝乡。

这两首《温泉》绝句，是李纲1131年游览雪峰崇圣禅寺后到山下汤院“泡汤”的记录。“温冷泉源各自流”，即指汤院上方山坳同时有温泉、冷泉流出。“雪峰陬”指汤院在雪峰支脉双髻山下。在李纲看来，号称“第一汤”的华清池也不如雪峰汤院。“何似此泉浇病叟，不妨更入荔枝乡。”流露出疲于官场、留恋闽乡的心思。

关键词

鼓山、乌石山、摩崖石刻

鼓山石刻。

李纲来福州的这一年，与好友王仲薿邀约、唱和颇为频繁。

李纲曾邀王仲薿等人同登鼓山，鼓山石门至今留有他们的题名石刻，云：

昭武李纲伯纪邀华阳王仲薿丰甫、建溪吴岩夫民瞻、临川陈安节巽达、淮海周灵运元仲游鼓山灵源洞。丰甫之子升叔明，伯纪之弟经叔易、纶季言，甥张津、子知同来。绍兴元年五月二日。

昭武，即今邵武。王仲薿，前文已介绍，这里不再重复。吴岩夫，字民瞻，建炎间知南剑州。陈安节，字巽达，淳熙间知南剑州。周灵运，字元仲，淮海人。王升，字叔明，王仲薿之子。李经、李纶皆李纲之弟（三弟四弟），李经，字叔易，宣和六年进士，官漳州教授，绍兴八年除校书郎，绍兴九年致仕；李纶，字季言，官漳州教授、右奉议郎、洪州通判等，绍兴二十六年作《李忠定行状》一卷，记录了李纲的主要事迹。张津，李纲外甥。李知，李纲之子。清《闽中金石记》载：“绍兴元年，韩世忠既平范汝为，欲杀建州人，至福州见李纲，劝勿杀。则题名当是年矣。”

李纲对鼓山似乎特别钟爱，多次登鼓山、游鼓山，并与友人唱和、抒怀。其《游鼓山灵源洞次周元仲韵》有句云：“碧海吸长江，清波逾练净。我为鼓山游，潮落初放艇。”“岂惟冠一方，实最东南胜。”

同年冬，趁着鼓山有新阁落成，李纲登鼓山观礼、游览，而赋《冬日来观鼓山新阁，偶成古风三十韵》古风一首。诗中有句云：“寻盟访鼓山，风物宛如昨。山中有开士，弹指成杰阁。”“峨峨大顶峰，孤影入檐角。”

李纲在《福州鼓山斋僧疏》中说：“右伏以名蓝清净，雄踞海山；宝阁巍峨，肇新栋宇。五百大士于焉而栖息，八部龙神亦为之欣欢。大顶峰前，觉林峦之秀发；灵源洞里，增泉石之幽奇。成此胜缘，实为盛事。大比丘有神通之妙力，病居士以庆赞而特来。……”

“宝阁巍峨，肇新栋宇。”对于鼓山新阁的建成，李纲诗中一再提及，其《游鼓山拙句奉呈珪老并简诸公》又有“杰阁初成切星斗，飞云时到绕杉松”之语。诗题中的“珪老”，是李纲的僧友。几年后（绍兴八年）李纲从江西安抚使任上归来，还写过一首长诗《冬日来观鼓山新阁偶成古风（三十韵）》：“寻盟访鼓山，风物宛如昨。山中有开士，弹指成杰阁……”

冬去春来，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李纲五十岁了。

这年正月，李纲受邀参加了一场隆重聚会，“会于乌石山”。乌石山霹雳岩下，留下了他们的题名石刻：

参知政事孟庾，宣抚闽部、按视城守回，邀嗣濮王仲湜、资政殿大学士李纲、龙图阁直学士许份、显谟阁待制王仲薿、监察御史福建抚谕胡世将、集英殿修撰知福州事程迈、前右正言邓肃、参议官尚书屯田员外郎李易、机宜朝散郎胡纺、干办公事直秘阁马咸、承议郎郑士彦，会于乌石山之长乐台瑞云庵。绍兴壬子正月二十一日。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次聚会？

从时间上看，应该是跟平定范汝为之乱有关。

范汝为是建州人，原是盐贩，于建炎四年（1130年）七月率众起事，八月攻入建阳县城，十二月接受招安，但没有解散部众。绍兴元年（1131年）九月，监察御使胡世将为福建路抚谕，他在给朝廷的报告中说：“汝为怀反侧，犹肆剽掠。”高宗下诏悬赏擒杀之。十月，范汝为再次起兵，入据建州城，部众多至十余万人，战火蔓延至江西（被岳飞所部扑灭），朝野震动。当时的知福州事兼福建安抚使程迈连续上书，要求派重兵来平乱。十一月，高宗命参知政事孟庾为福建、江西、荆湖宣抚使，从抗金前线调回名将、神武左军都统制韩世忠为宣抚副使，率军三万入闽“征剿”。韩世忠从台州航海至福州，尔后北取建州。绍兴二年（1132年）正月初四日，韩世忠部已围建州城，旬日之间，建州城破，范汝为在逃跑中自杀身亡（一说自缢，一说自焚）。此后，农民军余部由于缺乏统一指挥，很快被韩世忠部击败。

乌石山石刻。

第2170期（全文共364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