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陈再藩：马来西亚二十四节令鼓蕴含怎样的文化基因？

中新社吉隆坡1月3日电 题：马来西亚二十四节令鼓蕴含怎样的文化基因？

——专访二十四节令鼓创始人之一陈再藩

中新社记者 陈悦

20世纪80年代诞生于马来西亚的二十四节令鼓，是马来西亚华人传承中华文化并结合本土特色的一大文化创新。如今，二十四节令鼓在中国及世界很多国家获得广泛传播，并于2009年被列入马来西亚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时积极准备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中新社“东西问”日前专访二十四节令鼓创始人之一陈再藩，请他回顾二十四节令鼓的诞生、发展历程，剖析其中所蕴含的文化意义。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请您回顾二十四节令鼓的诞生经过？

陈再藩：在二十四节令鼓创立前，我和另一位创始人、已故音乐家陈徽崇老师以及一群文艺界的好朋友，在马来西亚新山开展文化活动。1988年，马来西亚全国华人舞蹈节在新山举办，我和陈徽崇老师等人投入到舞蹈节的组织工作。

当时，大家觉得作为马来西亚华人全国性的文化活动，舞蹈节应有一首主题歌突出其“仪式感”。我因此承担主题歌作词，陈徽崇负责作曲。几易其稿后，我创作出了《启舞》，词中写道：“敦煌舞姿古典千年，鼓乐不息千年。”我觉得，千年后凝视敦煌壁画，虽已没有当时的鼓乐伴奏，但看到舞者优美的舞姿，当年的鼓乐似还能在耳边回响。徽崇老师拿到词后，很快就完成了作曲工作。

词曲完成后，我们决心为它配上鼓乐演出。因当年举办的是第九届舞蹈节，我们就设计了“九鼓雷鸣”的表演，表演者在音乐中擂动九面大鼓，身影被投射到舞台上方的“天幕”，宛如敦煌壁画再现。这一鼓乐表演在舞蹈节上大受欢迎，原只排定在开幕式时演出一场，结果观众意犹未尽，我们只好在舞蹈节期间天天加演。

追溯历史，中华民族有着丰富的鼓乐表演传统。今天，陕西腰鼓、凤阳花鼓依然充满活力。鼓敲响传统文化的脉搏，带有文化能量。“九鼓雷鸣”的大受欢迎，让我和徽崇看到了鼓产生的文化效用，决心将其发展成一种固定的表演形式，就有了结合二十四节气的二十四节令鼓之产生。

中新社记者：当时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二十四节气作为主题？

陈再藩：二十四节令鼓是基于二十四节气及华人传统节令文化的一种创造。

对华人而言，节日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在我成长的历程中，春节、中秋节等节日就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后来，我和朋友们长期在新山从事文化活动，又开始做一些传统节日创新。比如中秋节，我和新山宽柔中学合作，举办了规模很大的中秋游园会，获得很好反响。这让我认识到，节日对华人具备特殊文化意义，我们会聚集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做一些相关活动，处于同一个精神面貌，比如春节放鞭炮、贴春联，中秋欢聚团圆。

因此我很早就从传统节日出发，去寻找华人文化中有生命力的基因。在我的文学作品中，曾描述过如何牵着孩子的小手过节及马来西亚华人的节日文化。从节日出发，种种代表性元素——传说、诗词、应节的食物都不可或缺。我的祖籍在广东潮州，自幼的记忆就是潮州大锣鼓是节日，尤其是春节必不可少的元素。大锣鼓一响，过节气氛就来，鼓乐将节日衬托得非常热闹、有声有色。所以在创作《启舞》歌词的时候，应和着鼓点，我自然而然写出了“某年某月我们已习惯过节”。

基于对节日文化的认知，在将“九鼓雷鸣”进一步发展的过程中，我自然想到了二十四节气。中华民族将节气、节令发展成为自己的节日，体现中华民族天地时序、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深刻文化思想。二十四节令鼓就是在这种文化思想、文化传统的传承中孕育诞生的。

中新社记者：二十四节令鼓诞生至今30多年，传播和发展状况如何？

陈再藩：二十四节令鼓诞生后，首先在马来西亚迅速传播开来。如今，马来西亚华人各种活动中往往少不了二十四节令鼓。此后，它又随着马来西亚留学生的足迹，陆续被带到很多国家。从欧美到非洲，都有二十四节令鼓队活跃的影子。

当然，最令我高兴的是二十四节令鼓回流到中国。20世纪90年代，马来西亚留学生赴华留学，在华侨大学等学校组建了鼓队，令二十四节令鼓在中国生根发芽，并逐渐蓬勃发展。如今，仅华侨大学就有3支二十四节令鼓队，规模突破300人。

还有一件事令我感到欣慰。二十四节令鼓初创时，以男性参与为主；但随着发展，越来越多女性投入其中，仅吉隆坡一地，就有三个乡团的妇女组成立了纯女性的二十四节令鼓队。我问很多女生选择二十四节令鼓的原因，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帅”。

中新社记者：二十四节令鼓已被列为马来西亚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并准备申报世遗。在您看来，二十四节令鼓的发展历程，在文化传承和文明互鉴中可带来怎样的启迪？

陈再藩：作为马来西亚华人第二代，我一直致力华人传统文化传承。二十四节令鼓的发展让我认识到，传统文化要薪火相传，应体现时代精神，跟上时代脚步。

传统是岁月积累，但不一定要“老”，体现时代精神才有活力。二十四节令鼓植根于文化传统，但它自身的形式是创新和充满活力的。如我前面所说，很多女生因为“帅”选择二十四节令鼓；在马来西亚，还有很多人将其比喻为华人的“时代摇滚”。

近年来颇为走红的潮汕英歌舞其实和二十四节令鼓颇具异曲同工之妙。英歌舞也很受年轻人欢迎，从某种意义而言，它可称为华人的“时代街舞”。二十四节令鼓和英歌舞这些在华人传统文化基础上的“摇滚”“街舞”走进学校，走近年轻人，让他们感觉到“帅”，就可在新一代心中种下传统文化的种子。

此外，二十四节令鼓是很包容的文化载体，很多二十四节令鼓的鼓谱都是年轻人自己创作的，有的二十四节令鼓队还在其中融入马来西亚其他民族的文化元素。在世界各国，二十四节令鼓队都有基于在地文化的创新。比如，在非洲的很多鼓团，就在表演中加入当地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创造的满足感加上表演形式的团队性，也是年轻一代和世界各地民众喜爱二十四节令鼓的重要原因。

回顾二十四节令鼓的发展过程，我感到自己何其幸运，和徽崇一个无心的创作，能演变成这样一场持续性的文化活动，至今已如钱塘江潮一般波澜壮阔。我相信，文化的传承延续是不会停止的，只要它具备自己的生命力，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转弯口，都可能和传统文化的创新不期而遇。(完)【编辑:李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