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帕斯卡一起过年

本文转自：常州日报

心香一瓣 / 赵鹏

和帕斯卡一起过年

六年前的春节，作者（右侧居中）与帕斯卡（左）及朋友在浙江乌镇。

帕斯卡来自瑞士，是一个金发蓝眼睛的帅气小伙子。九年前的夏天，他还是一名十七岁的高二学生，通过参加AFS国际文化交流项目到中国来学习交流一年。

当时，儿子所在的中学作为帕斯卡和另一名墨西哥学生的接待学校，负责AFS接待家庭的招募和选择，要求符合条件的学生家庭（主要是可以给来访学生提供一个单人房间）都填写一张申请表，写明家庭情况，一旦入选，来访学生在交流学习的一年中，将与接待家庭共同生活，食宿亦由接待家庭负责。记得当时填表的时候我还颇为犹豫，主要是因为当时居住的房子虽然可以提供一个单人房间，算是符合基本条件，但却是位于没有电梯的小高层顶楼，且由于居住时间长、设施也较为老旧，因此打算开年后搬迁新居，如果成为AFS接待家庭，外国学生不仅需要每天爬高楼，还需要在交流期间跟着我们一起搬迁新居，十分不便。

在填表时，我将上述居住条件包括在交流期间需要搬家的情况均如实写明。表格交上去之后，我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因为觉着全年级有九百多个学生，我家中选的几率委实不大。所以当学校正式通知我入选AFS家庭，负责接待其中一名瑞士学生时，有点猝不及防。回家和先生一商量，觉着事关学校及国家形象，责任重大，不能让来自发达国家的学生住“破房子”，以至于对中国产生不良印象，于是全家迅速行动，花了整整一周时间做硬件建设和心理建设。硬件建设包括整修房间、购置新家具，心理建设则主要是了解关于瑞士的风土人情、对儿子进行国际主义包括孔融让梨等中国传统美德的教育等等。

一周后，终于在学校国际部第一次见到了带着两个大箱子的帕斯卡——一个非常俊朗阳光的大男孩，碧蓝的眼睛，略带卷曲的金色头发，一见面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如由窗外透入的夏日艳阳。他向我伸出手，用标准的中文叫我：“妈妈，你好！”（后来听帕斯卡说，AFS国际交流项目倡导交流学生在交流期间充分融入接待家庭，因此帕斯卡从见面伊始就称呼我和先生为妈妈、爸爸）。彼此之间仿佛没有任何陌生与隔阂，虽然帕斯卡的中文才刚学没多久，还比较生涩，但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夹杂着英文、中文和手势的交流方式。第一次一起吃晚饭，帕斯卡婉拒了我们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刀叉，而是使用了筷子。他说自己来自瑞士的德语地区，以后的理想是当一名外交官，而中国的国际地位举足轻重，因而了解中国、融入中国就成为通往外交官道路上的一门必修课。他到中国交流前的半年间就已在家练习使用筷子，也给自己用谐音起了个中文名“潘松”。注意到帕斯卡谈笑间用筷子颇为娴熟地夹菜，显然非一日之功，不禁对这个只有十七岁瑞士男孩的成熟与独立心生赞叹。接着帕斯卡又认真地询问了我们家庭在生活和饮食上的禁忌，当我们一一回答并反过来询问他时，他睁大明亮的蓝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对马鬃毛过敏。”我们都乐了，纷纷告诉他，我们这里只有车，没有马，压根就没有过敏源，让他放心。他听后也笑了起来，蓝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那一年的春节，帕斯卡过得无比兴奋，每天似乎都有新奇的事物等着他发现与体验。他第一次学会包饺子和馄饨，也第一次了解到，同样属于面包着菜的食物，挺立如一个个结实花骨朵的，叫饺子，是中国北方地区人民过年喜食之物，而弯弯如同元宝模样的，则叫馄饨，是中国南方地区人民喜食的；也曾经在包饺子时，一遍遍用中文练习着中国北方地区的俗话“好过不如倒着，好吃不过饺子”，引来一片欢声笑语。帕斯卡和我们有那么多不同。那年冬天很冷，哪怕在室内我们也是裹得严严实实，而帕斯卡却每天穿着运动短裤，赤着脚在室内走来走去，到公园里跑步也穿着短裤。我们开始总担心他会冻感冒了，提醒他多穿一些，他却总笑着说：“我习惯了，不冷。”那年的小年夜，帕斯卡很认真地向我们借用了厨房，为全家人做了一道菜。经过一小时精心准备，端出来的是一大盆混合着小块草莓、猕猴桃、香蕉、苹果和冰牛奶的水果沙拉，制作精美，色彩缤纷，只是数九寒天，有点无福消受……晚饭时，帕斯卡多次恳切地对我说：“妈妈，您辛苦了，多吃一些，我们瑞士过新年就吃水果沙拉。”看着他诚挚的蓝眼睛，我只好实话实说：“谢谢你帕斯卡，沙拉非常好，只是妈妈的肠胃不太好，不能吃冰东西。”大年初一，帕斯卡和全家人一起坐飞机到西安旅游。一向喜爱攀岩的他，在陡峭的华山上如履平地，前拉后拽，热忱照顾着一家人。登顶之时，头顶蓝天澄净，脚下千峰逶迤，令人心醉神怡。帕斯卡也被眼前雄奇的风景惊呆了，他由衷地告诉我：“妈妈，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山！”

时间一天天过去，帕斯卡的中文也越来越好。那年过年后的春天，帕斯卡和我们一起搬进了新家，拥有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房间。他特别喜欢床头柜上一对红彤彤的有着古典图案灯罩的台灯，说它们非常“中国”。可惜在漂亮的新家里他只住了两个月，交流学习期限就到了。临回瑞士前，帕斯卡用中文亲笔书写制作了一封感谢卡，感谢全家人对他的精心照顾。

人生何处不相逢，三年后的春节，在四川大学临时交流、行将赴荷兰研修国际关系的帕斯卡再次远道而来看望我们。当他带着和三年前一样的灿烂笑容出现在家门口时，我们都不禁拥抱了他，仿佛见到远游的孩子回到家乡。那年春节，我们与朋友一家带着帕斯卡一起去乌镇度假数日，一路告诉他最近家里新发生的事，也听他聊起GAP一年，到公证局和草莓园打工、赚取大学学费的经历，彼此相谈甚欢。

时光飞逝，如今，每当我看到家中那对红彤彤的很“中国”的灯罩，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个有着湛蓝眼睛、金色头发的瑞士男孩。不知帕斯卡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实现当初做一名优秀外交官的梦想？我想，不管他现在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中国一年AFS家庭的经历，都会在我们彼此的生命中留下独特的印记。这段经历让我深深地明白：世界很小，哪怕我们彼此之间有再多的不同，依然可以跨越地域、种族的差异，敞开心扉诚挚交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