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大明王朝第一个战死沙场的驸马都尉宋瑛

前言：阳和城遗址，位于今山西省大同市阳高县，在明代是军事要塞，素有“京畿肩背”之誉。明英宗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七月二十八日，由当朝皇帝朱祁镇亲自统率的二十多万大军抵达阳和城南。

朱祁镇这次御驾亲征，是为了对付大举犯边的瓦剌太师也先。本以为天兵一出，宵小之辈自然抱头鼠窜。然而到了阳和城，看着城下漫山遍野的死难明军尸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丙午，车驾次阳和城南。时伏尸满野，众益寒心。—《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

大同边军是明军精锐，主帅又是名将宋晟之子、当朝皇帝的姑老爷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然而现在宋瑛的遗体，也在这些殉国明军之中。由于吃不准瓦剌军队是否就在附近，明军不敢久留野外，连同袍的尸身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赶往城墙坚固的大同城。

可怜宋瑛以花甲之年坐镇边关，为国捐躯之后连身后事都没人打理，要知道他可是太宗文皇帝朱棣的女婿。那么这位大明建国以来第一个战死沙场的驸马都尉身上有什么故事呢？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

一门二驸马

宋瑛，大明开国功臣西宁侯宋晟第六子，生母许氏。这位宋家的庶子日后之所以能够成为驸马，自然是因为他老爹宋晟。

早在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的时候，宋晟就跟着其父宋朝用、兄长宋国兴一起投奔到朱元璋麾下。渡江后，宋国兴在攻打集庆路（今江苏南京）的战役中不幸阵亡。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之后，宋朝用因为年事已高，自此留居应天府（即原集庆路），将所部人马全都交给了宋晟。

作为明初的一位传奇将领，宋晟在亦集乃（今内蒙古额济纳）一带大破北元军队，又率军攻破哈密，随凉国公蓝玉出征罕东，奠定了明军在西域的赫赫威名。不但如此，北至辽东破女真，南到广西平苗蛮，宋晟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大江南北。

由于李善长案和蓝玉案的影响，明初开国武勋几乎被一扫而空。像宋晟这样忠诚可靠而又久经战阵的大将，应该就是朱元璋留给皇太孙朱允炆的最后班底。然而很奇怪，建文年间宋晟却一直奉命镇守甘肃，丝毫未曾参与到靖难战争之中。

据说朱棣最后千里南下直扑南京之时，建文帝曾调宋晟所部勤王，但他却“缓师不进”，解决了燕王的后顾之忧。然而宋晟的心思，似乎没有被他的儿子宋瑄所理解。在朱棣和朝廷方面最后一支精兵决战于灵璧之时，时任府军右卫指挥使的宋瑄拼死苦战，最终以身殉国。

战于灵璧，瑄披甲跃马先登，斩首数级。巳而诸营兵败，瑄犹格斗，力尽死之。靖难后晟功名大著，封西宁侯。永乐中兵部上列侯子孙名乞嗣封。瑄子本晟长孙，当嗣。文皇恶瑄，以瑄弟琥嗣之。—《国朝献征录卷之一百十一》

朱棣登基后，宋晟入京朝觐新君，并被封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至于宋瑄府军右卫指挥使的官职，则交给了他的亲弟弟宋瑛。当年年底，朱棣第三女安成公主下嫁宋晟第四子宋琥。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正月，宋晟以平羌将军、总兵官的身份重回甘肃。二月，朱棣第四女咸宁公主下嫁宋晟第六子宋瑛。

宋家一门双驸马，可见朱棣为了笼络宋晟是下了血本。我们反过来推想，宋晟在靖难战争中对于燕王的支持力度，恐怕也超出我们的想象。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宋晟成功招降北元平章把都帖木儿、伦都儿灰等部五千余人，因功赐号推诚辅运宣忠效力武臣、阶特进荣禄大夫、勋柱国，封西宁侯，岁禄一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七月初二日，西宁侯宋晟去世。宋晟共七子，其中长子宋茂早逝且无子嗣。而次子宋瑄虽然战死于灵璧，但他留下一个儿子，按理应该由其袭封西宁侯。不过宋瑄忠于建文帝，自然不为朱棣所喜欢，最终让安成公主驸马宋琥袭爵。不但如此，永乐皇帝还特旨允许宋琥一并享受驸马都尉和西宁侯的双份岁禄。

丁亥，户部尚书夏原吉言：“驸马都尉宋琥岁支禄米二千石。今琥袭封西宁侯，其禄米一千一百石，旧无通支事例。”上曰：“二禄皆其应得者，其悉与之。”—《明太宗实录卷八十六》

意外袭封西宁侯

宋琥在袭封西宁侯之后，曾经接过宋晟留下的重担，在甘肃一带坐镇多年。相比较而言，宋瑛虽然也是驸马，但在永乐年间几乎没有什么表现机会。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发生在皇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之间的夺嫡之争，居然深刻地影响了宋琥和宋瑛两兄弟的命运。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十八日，朱棣在北伐班师途中驾崩。八月，皇太子朱高炽继位，即明仁宗。九月，新天子让留守南京的西宁侯宋琥火速赶往北京，名义上是“先帝山陵之期已近”，实际上是要收拾他。

丙子，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琥以罪削爵，并夺其所授诰券。命驸马都尉宋瑛袭封西宁侯。—《明仁宗实录卷十》

根据《名山藏》的记载，宋琥是因为和汉王私底下打得火热，这才被仁宗皇帝秋后算账。其实朱棣的几个女儿之中，汉王的支持者还真不少。比如次女永平公主，就是朱高煦的铁杆。仁宗继位后大搞打击报复，不但把外甥富阳侯李茂芳一撸到底废为庶人，甚至连已故妹夫追封景国恭敏公李让的诰券都一并烧掉，可见愤懑之深。而宋琥不但丢了爵位，连田产也都被皇帝送给了弟弟宋瑛。

仁宗居守时琥通汉庶人，而咸宁公主友笃，数以财济仁宗乏。仁宗即位，夺琥侯与瑛，尽收所置舟车田庄畀咸宁公主，令其兄弟不得往来。—《名山藏卷之六十一·臣林记永乐臣二》

皇恩眷顾，为国捐躯

仁宗驾崩后，皇太子朱瞻基继位，即明宣宗。由于接连发生汉王朱高煦、晋王朱济熿、汝南王朱有爋等多起宗室叛乱，宣宗不得不更多地重用自己的几位姑父。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八月，朱瞻基亲率大军出塞巡边。这一次他让大姑父永安公主驸马、广平侯袁容居守北京，四姑父西宁侯宋瑛则随驾出征。

九月初二日，车驾抵达石门驿（今属河北遵化），随即得到喜峰口守军谍报：朵颜三卫所部万余人犯边。宣宗当机立断，留下宋瑛暂驻遵化作为总预备队，自己统领三千精锐骑兵亲征。这一战明军大获全胜，宋瑛既没有亲历战阵，蒙古人的战斗力又让他有所轻视，为其日后在大同败亡埋下了伏笔。

癸丑，敕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武定侯郭玹、丰城侯李贤、都督冀杰曰：“今虏寇犯边，朕亲征之。特命尔等率领在营官军蹔驻遵化。须纪律严明，昼夜详慎，纤毫不可怠忽。诸事同议停当而行。军士有故违号令，侵扰百姓及盗劫者悉斩以狥。告人得实，量给赏赉。俟别有敕，尔等移营前进。”—《明宣宗实录卷四十七》

正统五年（公元1440年）六月二十九日，咸宁大长公主去世，享年56岁。关于明太祖朱元璋的籍贯，很多人可能会脱口而出：安徽凤阳。这当然没错，因为老朱的出生地确实是凤阳。据御制《朱氏世德之碑》中的信息，朱元璋的祖籍是句容县通德乡朱家巷。但是驸马宋瑛却向朝廷提出公主有临终遗言，希望归葬于原籍溧水县。虽然溧水就在句容隔壁，但是老朱家的祖籍究竟在哪儿呢？

丁未，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奏：“咸宁大长公主临终遗嘱臣及子女等曰：‘不幸之后务归葬于原籍溧水县，俾后之子孙便于祭扫。’”从之。—《明英宗实录卷六十九》

此时的皇帝已经换成了宣宗的儿子明英宗朱祁镇，他继位时年仅9岁，所以对宋瑛这位姑老爷一直非常倚重。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年）、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英宗三次前往天寿山拜谒历代先帝陵寝之时，都让西宁侯宋瑛居守京城。

诡异的大同之战

正统十四年六月，由于收到了瓦剌所部图谋犯边，英宗将宋瑛调往大同加强戒备。七月十一日，瓦剌大军兵分三路大举入寇，其中大同方向是太师也先率领的主力部队。大同把总操备都指挥佥事、右参将吴浩率部在猫儿庄抵抗瓦剌军队，结果全军覆没。

猫儿庄在今内蒙古丰镇市东北，距离大同府北一百二十里，正统年间开始成为明朝接待漠北使臣的关口。战死殉国的吴浩也并非泛泛之辈，他在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就出任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而且长期与猛将石亨搭档，素以“胆略超异，武艺精熟”著称。

吴浩这样的边关宿将都兵败身亡，大同明军不应该低估本次入寇的瓦剌军队实力才是。然而诡异的是，大同总督军务西宁侯宋瑛、总兵官武进伯朱冕、监军太监郭敬、左参将都督石亨率领明军主力出城与瓦剌军队野战，却在阳和后口中伏全军覆没。宋瑛、朱冕战死，郭敬躲在草丛中幸免于难，石亨则一路奔回大同城。

癸巳，是日，大同总督军务、西宁侯宋瑛，总兵官、武进伯朱冕，左参将、都督石亨等与虏寇战于阳和后口。时太监郭敬监军，诸将悉为所制。师无纪律，全军覆败。瑛、冕俱死。敬伏草中得免，亨奔还大同城。—《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

《明实录》把明军败亡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太监郭敬头上，这自然是文人们的一贯手法，可事实真是这样吗？大同明军指挥首脑之中，除了宋瑛是初来乍到以外，朱冕和石亨镇守大同十年，郭敬更是在此深耕近二十年。就算郭敬瞎指挥，这批经验丰富的明军将领主场作战反而被远道而来的瓦剌人打了个伏击战，说破天也说不通。

说郭敬瞎指挥，他指挥得动老驸马宋瑛吗？刺头石亨能服气吗？要知道石亨十多年前就向朝廷打郭敬的小报告，这么多年郭太监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英宗在六月底的时候让自己的姑父嘉兴公主驸马井源，以及平乡伯陈怀等人率领三万大军驰援大同。一般来说，皇帝在六月三十日下诏，井源等人总得收拾几天才能出发。另外英宗御驾亲征之时，是七月十六日离开京师，八月初一日抵达大同，中间耗时14天。考虑到井源等人行军速度肯定快过皇帝车驾，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原定抵达大同的时间会不会就在七月十五日？

戊寅，上御左顺门，谓太保、成国公朱勇等曰：“宣府、大同，国家防守切要重镇。尔等选精锐马、步官军四万五千人。令平乡伯陈怀，驸马都尉井源，都督耿义、毛福寿、高礼，太监林寿率三万往大同。都督王贵、吴克勤率一万五千往宣府。俱令在彼训练，养威蓄锐，以备不虞。或遇虏寇侵轶，即与总兵、镇守等官相为掎角以击之。”—《明英宗实录卷一百七十九》

笔者有个大胆揣测，宋瑛之所以率军倾巢而出，是不是原本打算与井源会合，即按照朝廷原本的计划“相为掎角以击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等他们到达预定地点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瓦剌伏兵？或者更恶意一点，这原本就是一个里应外合的圈套？当然整个土木堡之变都透着一股诡异，明军都是一出动就会中伏，随后主将一个都跑不了。可怜宋瑛身为太宗皇帝女婿，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乱军之中。

结语：事后宋瑛被追封为郓国公，谥忠顺。其子金吾左卫指挥使宋杰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正月袭封西宁侯。景泰五年（公元1454年），宋瑛得以与咸宁公主合葬于溧水。

明朝公主按理不得与驸马合葬，但也有特例。比如广平侯袁容去世以后，其子袁祯就私自将其与母亲永安公主合葬。此后安成公主去世后，其子锦衣卫指挥佥事宋铉请求将母亲与父亲宋琥合葬，得到了明英宗的允许。而宋瑛为国捐躯，当时的皇帝景泰帝朱祁钰自然也会顺水推舟同意他和咸宁公主合葬。

丁卯，锦衣卫指挥佥事宋铉请奉其母安成大长公主与父驸马都尉琥合葬，且求看坟人。户、礼部言旧无公主驸马合葬例。惟永安公主与驸马都尉袁容，其子私自合葬。上曰：“合葬，古礼也，从之。第不允其坟户。”—《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

宋瑛与咸宁公主的合葬墓最早发现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但直到本世纪初才进行考古发掘。其墓在溧水团山，总面积约六十平方米。墓中因有咸宁公主和宋瑛的两方墓志，这才确认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