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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7年,汉宣帝地节三年。
这一年长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兆尹赵广汉因犯法,被关进了延尉大牢(延尉,相当于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是西汉非常厉害的一个部门)。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整个长安城数万的百姓,还有一些官员小吏。一起拥到长安城皇宫前的中间通道,齐齐跪下,中间有很多人还哭出声来。
这么多人的要求只有一个,请求汉宣帝能够放了赵广汉,或者哪怕让自己替他去死也行。
皇宫中,最终传出的却是,下令赵广汉腰斩的判决。同样有此下场的另一位汉代著名人物,就是提出削蕃的晁错。
古代的刑罚,我们通常最熟悉的,应该是死、流、徒、杖、笞五种,称为五刑制,不过这是后来经过隋文帝制定和完善之后才有的。
在此之前腰斩就是一种处死的酷刑,与之对应的还有宫刑和枭首。司马迁就是因为拿不出钱抵罪,而受到宫刑。
这些刑罚要么是要人性命,要么就是要人尊严。直到隋文帝时期,这三种刑罚才被废除。
西汉皇宫,威武雄壮还有甲士守卫
赵广汉受到的酷刑判决,对应着数万人的哭泣求情,就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百姓如此爱戴,后世又称他为中国古代十大清官之一,赵广汉的一生经历了什么?最终又因为什么,被腰斩于市?
一、平坦的为官之路上,偏要与强权斗争
赵广汉的为官之路,从开始就打上了廉洁的标签。他是通过察廉选拔而出的阳翟县令,走的是正儿八经的康庄大道。
察廉是在汉武帝时期,就推行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和举孝合称为孝廉。孝顺亲长、廉能正直,是选拔的标准。
后世对汉朝的举孝廉,有一句话描述:“名公巨卿多出之”。通过这句话,能非常清楚的看出赵广汉的前途是多么辉煌。
《文献通考》曰:故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
汉时诏郡国荐举人才,贤良方正与孝廉二科并行。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赵广汉为官不久就以优异的绩效考核成绩,被汉昭帝召到长安。之后从京辅都尉升为守京兆尹,赵广汉也正式开始他的第一次京官生涯。
正当赵广汉春风得意之时,皇宫中却传来一则消息,对他赏识有加的老大汉昭帝驾崩了。
汉昭帝,赵广汉出任之后经历的第一位皇帝
皇上驾崩,怎么说都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不痛哭流涕一下,不能表示对皇帝去世的哀伤。但是也有人想要从中牟利,比如赵广汉的手下杜建。
汉昭帝去世时才21岁,很多人都没想到,汉昭帝会早逝。最郁闷的要数负责修建陵墓的官员,陵墓修建才进行没多久,皇上却着急要进去,这样的情况让人猝不及防。
但为了让汉昭帝尽快安葬,对陵墓进行加急修建就成了必然。
而杜建,作为一位京兆府的老官吏,通过一些人脉,成功得到了监督加快建造皇陵的工作。
杜建费这么大劲,自然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古代修建皇陵可是一个油水活,皇陵的花销往往大的惊人,而且都是有规格的,用的东西不选好的,只求贵的。
皇陵重点就是要突出天子的身份,本身花销就很大,更不要说汉昭帝的皇陵还是加急工程。
当时已经不可能考虑花销的问题,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完工。而皇陵中的材料、装饰、人工之类的,就成了杜建指使门客下手的对象。
平陵,汉昭帝的陵墓。虽然修建慌忙,陪葬物品却一点不缺。
这事有能力管的,不愿意管,没能力的又管不到。唯一一个合适的赵广汉,还是从地方上升迁上来的,并没有什么根基。
不过,赵广汉却真的管起了这个烂摊子。赵广汉先是暗中警告杜建,让他收起自己的小动作。
杜建也是满口答应,结果暗中还是我行我素。这下就激怒了赵广汉,给面子不要,就把杜建关押起来准备审问。
不过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京城就是一个贵人聚集的地方。各方面牵扯的人很多,杜建能够接手油水这么大的职位,自然身后也有关系和一定的家族势力。
赵广汉关押杜建没多久,就有很多人为杜建求情。
赵广汉画像
其中有朝堂中的大官,宫中的太监,以及一些别的官员。面对这些求情的人,赵广汉通通强硬的拒绝。
杜建家族,更是准备把杜建给劫出来。赵广汉知道后,以抄家灭门作警告,压制住杜家,最终硬是把杜建斩首。
《汉书》曰:会昭帝崩,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护作平陵方上。建素豪侠,宾客为奸利,广汉闻之,先风告。建不改,于是收案致法。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终无所听。
赵广汉公正执法而不畏强权的行为,也受到长安人的称赞。
其实赵广汉作为一个地方官走上来的,能有这样的气魄,很不容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不畏强权,顶着压力秉公执法,尤其是是一个毫无根基的人,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过随后赵广汉在新一轮的朝堂风波中,既得到了重视,又得到了新的职位。
汉代长安城的宫殿位置示意图
二、铲除豪强,缓解阶级矛盾,使得治下安宁。
汉昭帝的死亡,掀起了新一轮的朝堂风波。
赵广汉处理杜建的事情,并没有得到多少关注,时间也不会因为汉昭帝的去世而停顿。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霍光废帝,而准备迎立刘病已的事件上。
赵广汉作为京兆尹,自然也被卷入其中。赵广汉当时带头支持迎立刘病已,等到汉宣帝刘病已登基之后,凭借着拥立之功,赵广汉获封关内侯。
汉宣帝继位第一年,赵广汉调任颍川太守。
这个地方,赵广汉很是熟悉,他初入官场任职的阳翟县就属于颍川郡。
赵广汉对颍川郡的问题,同样也是心知肚明。郡里与其说是以官府为首,不如说是以原、褚两个大姓宗族为首。
汉宣帝刘病已,赵广汉有拥立之功,获封关内侯
颍川郡地方势力长时间的盘横,各个豪强势力之间相互联姻,使得整个颍川郡就是一团乱麻,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百姓也常常受到这些豪族的压迫,想要告官,结果发现官吏也大多都是这些豪族出去的。即使有个别不是,也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告官之后,不仅得不到解决,还会遭受更多的压迫。官府的公信力,在赵广汉去之前,几乎降到了最低。
赵广汉到任之后,抢先收集原、褚两家的犯罪证据。仅仅上任几个月,在别人还没适应的情况下,就对原、褚两家的领头人进行了处决。
赵广汉这一手,狠狠的震慑了颍川郡的豪族势力。同时他又开始着手清理别的豪族,这次赵广汉没有太过着急。
他先是找出一些经过劝说,还能抢救一下的人。然后通过他们的告发,证据确凿之下,惩治犯罪者。又假装说漏了嘴,示意证据都是这些豪族相互之间提供的。
西汉时期颍川郡地图,大部分在如今河南省境内
赵广汉又开创性的设立了举报箱,让人们不用去衙门,只需要把举报信放入箱中就行。而赵广汉把这些信上的名字都去掉,又故意说成是各个豪门大姓子弟递的信,这也彻底让这些豪族反目成仇。
猜忌是最能挑拨关系的一种手段。赵广汉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攻破了颍川郡的豪族联盟,缓解了阶级矛盾,转变了当地的不良风气,整顿之后使得颍川郡民风大变。
《资治通鉴》曰:颍川俗,豪桀相朋党。广汉为缿筒,受吏民投书,使相告讦,于是更相怨咎,奸党散落,盗贼不敢发。
赵广汉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匈奴。
而赵广汉因为治理地方的功绩,再一次被调到长安,出任京兆尹。
赵广汉和他的举报箱,几乎是现在信箱的原型
三、把违法之事消灭在萌芽之中,百姓交口称赞。
赵广汉的这次回归,受到了京都百姓的欢迎,而且赵广汉察奸揪恶的手段,也让京都一片清明,使得京都百姓生活安宁。
这次回京的赵广汉,给京都百姓展示了一下什么是推理。
他常常利用一些别的情况,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比如,赵广汉想知道马的价格,他不是直接问马的价格。而是通过询问狗的、猫的、牛的价格等等,来判断马的具体价位。
这其实和我们现在整体市场调控,属于同一个类型了。通过宏观经济来判断事物价格是否合适。赵广汉还用自己的这种本事,掌握了一些犯罪窝点,获得了自己的情报来源。
赵广汉破案被传的最厉害的一次,是长安市中有几个不良少年,藏在角落里面商量着准备抢劫。众人正商量的开心呢,结果赵广汉就带着人找来了。
西汉百姓围观赵广汉破案,充满好奇和惊讶
赵广汉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往往能做到料事如神,擒贼手到擒来。使得整个京兆地区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汉书》曰: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
如此情况之下,赵广汉也深受百姓爱戴。
不过赵广汉也有烦心的时候,京兆府只是长安三辅之一,另外还有两个辅分别是左冯翊、右扶风。赵广汉常常感叹,自己京兆地区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从另外两个辅过来的。如果自己能够同时治理三辅,反而更好一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长安三辅是西汉时期拱卫长安的重要力量。长安三辅更是集合天下富户于此,起到加强京都实力,减弱地方实力的作用,对整个西汉统治都有重要的影响。如果全部集中在一个人手中,皇帝每天也别睡了。
《汉书》曰:广汉叹曰:“乱吾治者,常二辅也!诚令广汉得兼治之,直差易耳。”
西汉长安三辅位置图,由此可见京兆尹能管辖长安之内,以及三辅位置上的重要性
四、不惧皇亲国戚,和朝廷显贵
回到京城没多久的赵广汉,又碰到了一件大事,大将军霍光去世了。霍光之于西汉,可以称的上第一权臣,架空过三位皇帝。从汉昭帝开始就是霍光掌权,到废除汉废帝刘贺,一直到汉宣帝登基,朝堂的大权都是霍光掌握。
霍光去世之后,赵广汉看到汉宣帝想要对霍家这个巨无霸下手。而他自己,也想要治理一下霍家的不法事。
赵广汉查到霍家私自酿酒、非法屠宰的事情,亲自带领着吏卒,对霍家进行了搜查,并且还砸了霍家酿酒的工具。
本身这是一件在赵广汉管辖范围内的案件,只是霍家毕竟不是一般的家族。当时的霍家,并没有因为霍光的去世而落败,霍光的女儿霍成君还是皇后。
《汉书》曰:广汉心知微指,发长安吏自将,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直突入其门,廋索私屠酤,椎破卢罂,斧斩其门关而去。
霍光,西汉著名权臣,去世之后汉宣帝才掌握大权
汉宣帝面对皇后的哭闹,和霍家的告状,只能把赵广汉找来,并且狠狠的责罚了一番。
之后的赵广汉,又和别的权贵起了冲突。赵广汉手下的官吏,很多都是出身官吏世家的年轻人。
这些人锋芒毕露,做事情锐气精进,碰到不法事也从不回避。不过这也为赵广汉引来了很多的敌人,整个长安城有点势力的人家,对于赵广汉都很反感。
而这些人的报复,也紧随而来。
首先被拿出来说事情的,就是赵广汉的门客在长安市私自卖酒。长安米贵,居之不易。这种做点生意的事情,在西汉的大臣中间,是很常见的。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共识,成了别人攻击他的理由。
当时的丞相魏相,派遣手下的官吏把赵广汉的门客从长安市赶走,不让卖酒。赵广汉的门客气愤不过,回来说是一位叫苏贤的告的密,赵广汉抓捕了苏贤,并且依法治了他擅离职守的罪责。
但是苏贤的父亲上书喊怨,竟然直达天听。汉宣帝知道后,下旨查处此事,判决给出的是请求逮捕赵广汉。只是恰好碰到天下大赦,赵广汉免了罪,受到降职一等的处罚。
霍光女儿霍成君,汉宣帝的发妻去世后,被立为皇后
赵广汉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放弃调查,更是查出苏贤可能是同邑男子荣畜指使的,其中还牵扯到别人。
赵广汉抓捕荣畜之后,用别的罪名杀掉了荣畜。这件事又被人揭发,汉宣帝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同时查这件事。
赵广汉知道后,同时派自己的亲信,在丞相家做门卫。让他调查丞相的违法事,这和前面的联系起来,赵广汉很可能是让自己亲信调查荣畜是不是受到丞相指使。
不过没过多久,这位亲信查到了另一件事。丞相的随身侍女突然自尽,赵广汉怀疑这是丞相夫人因为嫉妒下的杀手。
赵广汉想用这件事威胁丞相魏相,让丞相不要再追查荣畜的事情。只是魏相不仅不受威胁,反而加紧追查赵广汉。
《资治通鉴》曰:广汉以私怨论杀男子荣畜,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按验。广汉疑丞相夫人杀侍婢,欲以此胁丞相,丞相按之愈急。广汉乃将吏卒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馀人去。丞相上书自陈,事下廷尉治,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广汉言。
当赵广汉向汉宣帝上报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明白了丞相的底气所在。丞相侍女自尽案被交到了廷尉审查,结果是侍女的死和丞相家没关系。
西汉丞相魏相
而赵广汉却因为诬陷大臣、残害无辜,被逮捕入狱。
这也就有了开头的数万百姓请求释放赵广汉,而赵广汉最终被腰斩的事情。
五、结语
古代清官和我们现代的判别方式不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就是古代清官的标准。
赵广汉无论在地方还是京城为官,他的不畏强权,让百姓看到了希望,受到百姓的爱戴。出任地方官员,不仅能解决地方上的矛盾,还让治下清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还嫉恶如仇,对于不法事,能够即时制止,让百姓免除后顾之忧。
赵广汉为官期间,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交口称赞,赵广汉最终也位列中国古代十大清官。
《读通鉴论》中形容赵广汉的有这么一段话:乃下狱而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流俗趋小喜而昧大体,蜂涌相煽以群迷,诚乱世之风哉!这段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赵广汉下狱有几万人哭泣,因为个人的喜好而不顾大体,有鼓动百姓的嫌疑,这是乱世才有的风气。
赵广汉被后世立碑纪念
这段话就把赵广汉被腰斩的原因以及封建社会最大的忌讳说了出来,赵广汉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触碰了这种忌讳。
封建社会中最不能触碰的便是皇权,自古便有皇权至上的说法。而皇权的直接表现形式便是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所有触碰到民心的人,无疑会受到皇帝的忌惮和厌恶。
赵广汉能得到数万百姓的爱戴,就是对皇权的一种挑战。赵广汉得民心,却犯了皇帝的忌讳。这种行为让皇帝来看,就是在邀买人心,这也成了他被腰斩的最大理由。
赵广汉的腰斩更多的反映了封建社会这种皇权至上的危害,从某种程度上,压制了官员和百姓的思想和行为。甚至遇到灾年,施粥于民都是皇家的专利。这也使得很多想要做事情,或者有想法的人,不敢放手而为。
更是在很多人的思维中,镶嵌了一个圈子,一切的出发点,首先考虑的就是会不会触碰到皇权。最后的结果就是人们往往萧规曹随,奉行中庸,无错便是大功,殊不知这种也正是这种想法,抑制了古代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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