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千般滋味

本文转自：厦门日报

♥胜春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去给邻居送粽子，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百灵鸟似的念着刚学的童谣给我听。小朋友的声音脆生生的，童谣由她嘴里读出来特别悦耳，我由衷地夸好。小朋友高兴地一边去解缠在粽子上的棉线，一边问我：“阿姨，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包粽子的呀？”望着窗外绵绵数日的“龙舟水”，我沉默了一下，“去年。”

说起我对粽子的热爱，亲朋好友都知道我每年都提前一个月开始过“粽子节”，然而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我真正学会包粽子是在去年端午。去年在我的生命中非常特殊，让我对“除了死亡，一切皆是擦伤”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恰是端午，接到医生通知，住在重症病房的老父情况危急，已陷入重度昏迷，随时可能停止呼吸。去医院探视没有知觉的父亲，回到家已暮色四合，人的心情和夜色一样沉重。

我姨那段时间来家里帮忙，看我和母亲脸色凝重，问了情况，一时也无语。母亲慢慢冷静下来，说糯米泡了一天，粽子该包还是要包上。母亲这一生走来甚是坎坷，然而无论生活抛给她多少难题，她都咬牙接住，始终顽强。

母亲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则跟着阿姨去厨房。阿姨指挥我洗泡在盆里的粽叶，叮嘱我，“干粽叶比较脏，晒干时会招灰，得仔细洗干净。洗完，还得煮，水里加点油和盐，包时粽叶不容易破。”我手上干着活，想着病榻上没有半点回应的父亲，心中戚戚然。

煮完粽叶，阿姨又让我捞到冷水里浸泡。炉上搁炒锅，阿姨说，咱们闽南粽子没三层肉可不香。她把三层肉煸出油，让我给她递发好的香菇、卤过的蛋、泡好的干贝、剥了壳的板栗，倒到锅里和三层肉一起红烧，烧到半熟装盆。糯米就着剩余的汤汁拌匀，白白的糯米有了油香和漂亮的焦糖色。

有技术难度的环节在“包”，左右手配合须灵活，将粽叶旋成锥状，圆锥的底部铺垫糯米，然后填进馅料，锥顶以糯米为盖，长端的粽叶下压包住锥体，整个呈三角形。粽子拿棉线系紧，以免煮的时候散掉。刚开始包时心躁手生，难免重来，一遍又一遍后，我对自己说心要静。心慢慢静了下来，手上果然越包越像模像样。在那一包一裹里，我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万事没到最后，便还有各种可能。”我把能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想了个清楚。后来，一直和命运抗争的父亲神奇地挺过了端午，用尽生命里全部的爱和最后的力量又陪伴了我一程。

人生起起落落，处世不慌，遇事能扛，方能接得住无常。端午时节，包的是粽子，包的又何止是粽子，包裹的分明是生活的千般滋味，包裹的是“行到水穷处”的静气。习俗里的美食，是家国情怀，是文化传承，亦是无尽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