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兔子

本文转自：齐鲁晚报

□常跃强

兔年了,说说兔子的事情。

一说起兔子,我就想起上小学时学的课文,契诃夫的作品《万卡》。一篇课文学完了,里面的意思,似懂非懂,可是凭着兴趣,我记住了描写兔子的那一小节:冷不防,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野兔,在雪堆上像箭似的窜过去。祖父忍不住叫道:“抓住它,抓住它……抓住它!嘿,短尾巴鬼!”就是这一小节,就是这个“嘿,短尾巴鬼”,把一只野兔又蹦又跳的形象写得活灵活现,如在眼前,让我从少年记到老年——契诃夫,大手笔!

学了《万卡》这篇课文不久,邻居二大娘家养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小白兔一身雪白,长耳朵,红眼睛,豁豁嘴,让我看不够、爱不够。每天放了学,我就去二大娘家看小兔子。二大娘看我这么喜欢,忍不住笑了,于是就给了我一对。我高兴极了,抱着小兔子,蹦了好几个高。接下来,我在院里给小兔子挖了个兔子井,把它们放进去,时不时投放一些菜叶什么的喂它们。它们慢慢长大了。忽一日,我发现一只兔子的腰粗了,开始挖洞了。我想,要是兔子生出一窝小兔宝宝,该有多么好玩呀!谁也没想到,那一年发大水。大水先是灌满了葫芦湾,后来就进了街,再后来就到了我家胡同口。那天,我和奶奶在门口垒了一道堰,以为能把水挡住。不想第二天一早,就见院子里都是水。水淹兔子井,小兔子无处可逃,都被淹死了。为这,我大哭了一场。

我们老家那里是平原。平原上,地里没啥猎物。如果说有,那就是野兔。我们村有个“打兔子的”,叫蒋得平,是个老光棍,因为他左手多一个指头,村子里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多一道”。他有一杆枪,是他让一个铁匠给他造的。有时候,他背着猎枪在村子里走,我们小孩子觉得他还是挺威风的。他养了一条狗。说是猎狗,其实就是农家养的看家护院的一只大黄狗,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那时候,大家都在生产队里,平时他都是跟着队里干农活。只是到了冬天和春天,地里没啥庄稼,野兔才暴露出来。这时候,老蒋大叔就领着他那只大黄狗、扛着枪出现了。他在麦地里搜索、寻找野兔,有时候走得很远。

有一回,那是刚过了春节,老蒋大叔去猎野兔。我们这些小孩子,过春节没啥事情,就跟着去看热闹。老蒋大叔在麦田里走啊走啊,走出去很远,也没趟出来一只野兔。很多孩子不跟了,末了只剩下我还跟着。也就是这时候,突然一只野兔从麦苗地里跳出来,撒腿就跑,跑得飞快。老蒋大叔一看,慌忙朝着野兔开了一枪。很遗憾,这一枪没有打中。这时候,那只黄狗冲出去,撒开腿拼命追赶那只野兔。大黄狗跑得飞快,有两三次眼看追上了,就差那么一点,还是让那只野兔逃了。那会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心里在喊:跑吧,兔子!兔子,跑吧!现在想来,当时也不是有什么环保意识,只是不愿意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被狗咬死,然后被狗残忍地衔在嘴里并得意地在主人面前摇尾巴。那只兔子真顽强,也真有耐劲,跑啊跑啊,渐渐地跟那条大黄狗拉开了距离。最后,兔子跑远了,大黄狗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老蒋大叔的那杆枪是杆老枪,又年久生锈,也不保养,终于出了事。有一次打兔子,枪膛炸了,老蒋大叔伤了一只眼睛。经过治疗,虽然眼睛保住了,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并且看东西不清楚。从此,老蒋大叔再不打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