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勤勤《草木人间》：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看完以传销为主线的电影《草木人间》后，我心里有两个声音久久挥散不去：、

一个是，南方虫子可真多，本北方人还是更适合北方的气候环境；

另一个则是，人这种动物，真的好可怜哪。

印象中美到不行的蒋勤勤在片中贡献了超“癫”的“毁容式”表演：她摇头晃脑地死命鼓掌，她崩溃大喊“我是被人嫌弃的狗屎、垃圾”，她告诉儿子“就算分文不挣也没关系，因为老娘高兴”……

这些场景疯批、荒诞，甚至有些好笑，可笑过之后又叫人倍感凄凉。

你会忍不住心疼眼前这个叫苔花的“疯婆娘”，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她才会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头，她才会把传销组织造的梦视为逃离苦海的琼浆玉露？

而更令人背脊发凉的地方还在于，其实我们与她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她不只是被围观和同情的对象，也是深藏于我们内心一隅的困兽。

影片中，被传销组织洗脑的可不止苔花一人。除了这个无性无爱、独自把儿子拉扯大的悲情中年妇女之外，还有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因不好看而自卑的女孩、身患重症的中年大叔、被婚姻困在家里的大龄主妇……

他们的不幸不特殊，他们的挫折很常见，他们样貌平凡、才华一般、运气也不太好，宛若生活在你我中间的某某某，甚至于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让他们甘心变被割韭菜的是“智商欠费”吗？不，是生活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

生而为人，不如意事常八九，而传销组织正是你脆弱无望之际以梦想和奇迹之名华丽空降的救世主。那些头头们和蔼可亲、神采奕奕，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扎心窝子，仿佛早已洞悉你的所有渴求。

你不就想发财吗？

你不就想被人爱吗？

你不就想受人尊重吗？

给，加倍地给！上不封顶地给！不求回报地给！

然后，你觉得自己来到了人间天堂，你在暴富触手可及的召唤之下飘飘欲仙，你在兄弟姐妹敞开心扉的分享之中感受到了至情真爱……

再然后，你就心甘情愿成为了被骗的一份子。

正如苔花儿子何目莲报案无果时，警察那一句无奈的回答：法律能补上社会的漏洞，却补不上人性的漏洞。

其实现实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各样被炮制的梦想，只不过传销造的梦剂量比较猛而已。像各种各样的广告啊、网游啦以及闪耀的明星啦，其实也都是通过制造与输送梦想而存在于世的。

卖一杯咖啡就不能只卖一杯咖啡，更要卖区隔于其他圈层的生活方式、卖一种圈地自嗨的认同感和优越感；

卖一张演唱会门票就不能只卖一张演唱会门票，更要卖歌手身上所凝结的情怀，诸如童年滤镜啦、叛逆不羁啦、理想情人的替身啦，为此，就算他跑调破音也无伤大雅。

以上，正因为人需要梦想，相应的产业才会应运而生。而当很多人的这层需要出现一个大而深的豁口时，便会有传销、杀猪盘等不法行为趁虚而入。

那么，为何“梦想”如此刚需？

我想借用武志红老师提出过的一个通俗化理论来解释一下：

我们每发出一个意愿就会产生一份能量，当这个意愿在现实中得以实现，它就变成了生能量，当它未能实现时，就变成了死能量。

当生能量越积越多，人便会容光焕发、活力四射；当死能量越来越多，人便容易萎靡不振，垂头丧气。

但一个人不可能总是很顺，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拥有抵御挫折和化解负面情绪的能力，所以在某个点儿背的时期面对死能量的相继涌来时，他会有一个更接近于本能的应对方式——让死能量复活。

毕竟，死能量每回射一次，就要感受一次被生活毒打的疼痛、一次期待落空的怅然若失，难受哇！

所以为了止痛和自愈，人会睁大眼睛搜寻一个肯接纳死能量的完美之境，类似于寻找或建造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渥的大棚，好让未能开花结果的心愿种子起死回生。

当然算是一种侥幸的诉求——“都说生活何其残酷，那么在这偌大的荒原里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个美好的绿洲滋养我枯萎的心愿呢？”

客观上是不存在的，但可以造。你敢提需求，市面上就会有深谙人性者提供相应的服务，你敢要一份拯救死能量的长生药，就有人敢言之凿凿地大声叫卖。

诸如：你屡屡求职而不得，然后黑心中介来了；你情路多坎坷正孤独寂寞冷，杀猪盘就闻着味儿来了；你在现实中无人搭理，可直播小姐姐因为一个打赏就能把你夸上天了；你因为贫穷受够了白眼，热心的大哥大姐拉着你的手进传销赚大钱了……

就这么回事儿，落空的期待太多会导致越发明显的濒死体验，而以“梦想和奇迹”之名到来的人事物则宛若能将人拉出泥沼的救命绳索，生之本能会令你心甘情愿被其操控。

很多围观群众不能理解被传销洗脑的人怎么可以那么拿钱不当钱，你这么想，当家人病入膏肓得进ICU，面对巨额的治疗费，大部分人是不是也得言辞恳切地对医生说一句——“只要能让人活，多少钱都行”？

一个道理。精神的濒死并不比生理濒死更好受。

除了如上所述，还可以换一种更为形象的方式去理解：

《聊斋》中有一个叫做《画壁》的故事，大意就是画里藏着另外一个更加美好的、令人流连忘返的世界，后来的很多志怪故事、神鬼影视剧也借用了这个概念。

之所以可成经典，原因在于“画壁”的设置是通人心的。面临现实的挤压和捶打时，人通常有两种防御方式——逃避和补偿，而一个宛若仙境的画壁的存在正好可以同时满足这两个诉求——你可以生活在画里，然后美人怀抱、吃香喝辣、金银财宝用之不竭，尽情地享现实中享不到的滔天福气。

所谓画壁，其实是一个填补幻想与现实之落差的结界，故事里，它的出现靠奇遇，现实中，它往往以高昂的价格售出。

和《草木人间》里的传销组织一样，《周处除三害》里“榜一大哥”开的的身心灵会所也是“画壁”的一种，只不过它所编织的梦想不是成功与暴富，而是与世无争。

但本质都一样，你得把家底悉数上交，因为你已没有力气去面对画壁以外的世界，想要泡在避世的梦乡里，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但我们总归要学会同那些不如意和平相处，这也是本文借由传销想要着重讨论的课题。

逃避是可以的，但考虑到没有一个避难所可以长久而坚固地存在，因此，“时怂时恿，怂与恿交替进行”才是于大多数人而言更为合理的应对方式。

1、勇于接纳自身的局限性。

可以不成功，可以不辉煌，可以不用活得跟明星似的花枝招展，何必要把一小撮人的状态视为常规标准呢？灰头土脸一点，平凡朴素一点，并不意味着低人一等，不够成功不等于人格的折损。

2、勇于发现已有的优点和成绩。

不要以几次的不如意来将自己全盘否定，是人总有优点的，再怎么着，你能健康平安地活到现在都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传销组织惯用的洗脑方式是放大人的自卑和怨气，好像老天爷光可着他一个人欺负了，进而让其觉得来到“大家庭”逆天改命是唯一的救赎，不孤注一掷都对不起自己个儿。

但那是片面的。

比如说像苔花这样的中年妇女，遭受忽略和白眼是真，独自带大儿子、艰苦奋斗、勤劳勇敢也是真。儿子长得跟吴磊一样帅气本身就已是莫大的回报，干嘛要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惨兮兮呢？

永远没有百分百绝境，多做正面思考，你就能离疯远一点。

3、勇于接受现实的残酷与不确定性。

不论对于谁而言，想在现实中成事，都得经历迂回和阻滞，取到真经从来都是要长途跋涉，而不是眨眨眼翻个筋斗云，所以谁都不是那个悲惨的例外，老天爷没空专门整一个人，你只能摸索规律，循迹一步步去走。

当下遇到困难不要紧，也许假以时日这条路就能走通，也许换个方向就是别有洞天，现实的残酷与流动性是同时存在的，它没有那么吓人。

4、勇于接受别人的不完美。

任何“画壁”的出现都伴随着一个被过度理想化的个体，或叱咤风云或善解人意或风姿绰约，毕竟，造神也是构建梦想和奇迹的一部分。

但有一个不变的真理是，这个世界是一定不存在完人的，人性的铁律一定是对每一个个体奏效的。

下次看到任何的名流或成功人士，建议大家这么想——“呵，都是肉体凡胎，他也有可能被忽悠的，只是合适的陷阱还没出现而已。”是不是滤镜突然薄了好几层？

其实明星被假大师骗的案例还真不少，建议大家去搜搜看，保证瞬间祛魅。

1、适当购买“止痛药”服用也无妨。

像一定程度内的购物、追星等，可以死能量回射时起到镇痛和抚慰的作用，那就让它存在呗，不必赶尽杀绝。通过购物能获得些许超脱现实的掌控感，看到哥哥的笑脸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这样的心灵马杀鸡，若不是特别贵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2、换个环境，尽可能多地让正反馈发生。

大部分人都无法坚强到完全置别人的眼光于不顾，三五天或许还好，长期处于充满恶意的关系当中，即便你铠甲厚到可以不被穿透，也难免会留下几个深深的凹痕。

所以必要时，我们需要换个环境，或至少寻求一段能提供正向镜映的关系来强化内核，以抵御恶意的侵袭。要知道，一双能看见你、认可你、以自身生命力感染你的眼睛，比任何的长生药都精贵。

3、和大自然多多链接。

如果说真有什么避难所的话，大自然绝对是最靠谱的选择。

《草木人间》结尾处，儿子背着苔花走进深山，他说，以前由母亲来喊山，现在就让这山来将母亲唤醒。

这句话不只是诗意，它也是自带逻辑的。面对大自然，人会自觉渺小，所有的烦恼、欲望仿佛都被瞬间稀释，你会在一瞬间感到真正重要的洞悉好像并没有那么多。

现在不都流行“公园20分钟”么，被阳光、河水、青草香包围的满足，本身就是一种被爱着的感觉呀！

总之，我们是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强，世界是如此狰狞，又如此多姿，也正因如此，活着才是一首如此精妙的变奏曲，时退时进，亦爱亦恨，我们的生命才可愈发饱满。

人生多的是峰回路转，愿所有苔花都能获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