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甲辰、道光丙戌年水灾纪实

本文转自：萍乡日报

《昭萍志略》卷十二《丙戌水灾后纪闻》

《绿净山庄诗草》卷四《水灾叹》

《龙岗柳氏家谱》卷首《人物传》

■赵烨 凌焰

萍乡位于江南丘陵地区，以丘陵地貌为主，但从全市地势起伏状况来看，山地、丘陵和盆地错综分布，地貌较为复杂；萍乡又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和、雨量丰沛，春夏两季雨量集中，这使得萍乡在历史上饱受洪水之害。据《昭萍志略》记载：四月间，不时暴雨，俗称“烂霉天”，地气郁蒸，笥衣皆生霉，地砖石皆润湿，不可耐。霆雹、涨潦之患，多在此时；雨久，尚宜重绵。谚曰：“吃了五日粽，寒衣方可送。”逢庚人霉，逢壬出霉，日就炎燠。五月初，骤雨水涨，谓之“端阳水”。总的来说，这段时间内降水集中，暴雨频繁，导致山洪多发。河水暴涨后，由于排泄不及，往往会冲毁道路、农田、房屋，造成严重的水灾。据记载，从宋朝至清朝，萍乡共发生大水灾63次，其中清朝发生了29次，而最为严重的两次水灾发生在清乾隆四十九年甲辰（1784）和道光六年丙戌（1826）。

清乾隆四十九年五月，乌云如墨、狂风如刃。萍乡训导欧阳桂芳端坐于书桌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易林》，他深深地皱着眉头，口中轻声吟咏：“蚁封户穴，大雨将集。”不久后大雨如期而至，正如欧阳桂芳的预言。连日的大雨，使河水骤然涨起，山洪从武功山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芦溪，随即蔓延至县城，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水灾发生时，县令胥绳武正在南昌办公，闻讯后火速赶回萍乡，在到达萍乡与宜春交界的宣风时，已是“宣风称闹市，十室九不完。通衢积深泞，冷灶无炊烟”的凄惨景象，心下已凉了半截，与灾民相遇后哽咽不能言。被人群拥簇着过了断桥，愈发感到凄凉心酸：“道旁视民舍，多余孀与鳏。哭声长不辍，垂老失儿孙。更闻子丧父，并见弟寻昆。”再往前走到了芦溪地界，芦水散发着腥膻味，只见“巡检着短衣，营弁求布褌。暂经乏市易，几欲废飨飱”，心情更是沉到谷底。而稍好一点的，便是“萍境西南北，水势闻稍驯。尉属助余劳，往稽慎且勤”，胥绳武当即下令打开常平仓赈济灾民，并“手写萍民图，驰骑呈上官。直词无粉饰，披沥为民艰”。据事后统计，在那次大水中有上万户民房被淹没。除了民房之外，大量的坛庙和桥梁化为废墟：县东门外的风云雷雨山川坛和县西门外的社稷坛都毁于滔天洪水；亨泰桥、古宗濂桥、宗濂桥、永镇桥及永寿桥也无一幸免。在这场水灾中，全城有700余人不幸身亡，受伤者更是无法计数。

仅仅在甲辰大水过后的42年，清道光六年丙戌（1826），又一场大洪水降临。“城圮二百四十丈，四门剩有一门敞。万七千人登鬼录，十乡便有九乡哭”，这是萍乡举人文鸿《丙戌水灾后纪闻》中关于丙戌年大水的记载。这场洪水在六月二十六日夜晚爆发，三更天时河水突然上涨，四更天不到就已经淹没了全城。房屋被大水冲走，人们慌乱中各自逃命，呼救声此起彼伏，一片凄凉景象。第二天早晨，水势逐渐平静，但洪水留下的惨状仍令人触目惊心。到了二十八日，洪水才彻底消退，但县城已经面目全非：坍塌的城墙长达二百四十余丈，四座城门只剩下一座；萍实桥连同其八十九尊石栏被冲垮；鳌洲书院这座萍乡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书院也未能幸免于难，被洪水摧毁。在这场大水中，共计有17000余名百姓丧生，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县东的芦溪和宣风再次遭受大灾，原本分明的街道被洪水冲刷得无影无踪；县西的湘东水势更为猛烈，水面与楼阁齐平；县南本就多山多水，洪水过后田地淤塞、道路崎岖；县北上栗长达一里半的街道只剩下半里不到，杨岐山中的寺庙大多被冲毁。至于那些沿河之处，已是“野鬼呜咽日色昏，哀鸿惨惕双身存。湘帆东逝无归妹，萍叶西流有怨魂”，俨然已变为了生无衣食、死无骸骨的人间地狱。

由于这场大水发生在半夜，人们正处于熟睡之中，很多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洪水无情淹没。而那些处于地势较高处的人们，在从床上起身时，水就已经淹过了膝盖，他们向外逃生时，水已经淹到了腰部。据《龙岗柳氏家谱》记载：“道光六年六月二十六日夜，陡起洪水，平地约深二丈，家人溺毙者十人，精独以孑身救母黄氏及季弟鉴甫，冲十里许攀树得皆无恙。”岁贡生彭炯在《水灾叹》中写道：“过客群众浩劫同，可怜并葬鱼腹中。”可见不少途经萍乡住宿于此的旅客，也在大水中身死魂消。

每当大水过后，许多文人会赋诗记录水灾，而在县志的修订中，甲辰、丙戌年大水亦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这两场水灾的影响是深远的，除了直接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它还引发了饥荒、瘟疫等严重后果，破坏了社会秩序，使百姓生活陷入困境。萍乡是个水灾多发的城市，所以治水是治萍的重点工作之一。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我们要通过研究过去的水灾史，更好地了解和还原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人民生活状态，从历史中汲取经验教训，从而更好地面对当下和未来。

专栏主讲人：

凌焰，男，1983年生，萍乡麻山人，历史地理学博士、教授，现任萍乡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安源红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萍乡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副主任，萍乡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兼职）。主持国家社科规划一般项目1项、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子课题1项、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1项、省社科规划项目3项、省艺术社科规划项目1项、省高校人文社科项目1项，横向课题3项。在《史林》《历史地理》《中国经济史研究》《中国农村研究》等期刊发表学术论文20篇。研究方向：明清以来湘赣边区民间文献收集与基层社会组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