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蔬绿满畦

本文转自：湖州日报

○ 徐秀米

关于我暑假喂狗训鹅，把自己晒得乌漆嘛黑一事，家人让我不要外头逢人便解释，免得旁人看出我人畜共情有点二百五。

话说回来，我晒得黑，菜园子也有一定责任。我妈在生病前种了好多蔬菜，茄子，西红柿，豇豆，黄瓜，南瓜，丝瓜，红薯，韭菜，辣椒，葱蒜等等。每年这个季节回家，最享受的就是摘得园中蔬，欢言酌小酒。老妈会把西红柿糖拌，做汤，熬酱，或炒个鸡蛋，花样百出，壮腹润肠。摘几根豇豆拼着茄子一起炒最后添上一小戳韭菜，紫配绿，粗搭细，软中带硬，形、色、香样样上乘，独领风骚。成熟的老南瓜要等到八月初才能吃上，蒸南瓜，做南瓜圆子，或南瓜馒头，晨炊晚烟里阵阵销魂瓜香。

我今年六月底到家，正是开轩面场圃，时蔬绿满畦之时。只是妈病后康养，采摘收获就成了我的日常。今年的丝瓜是短胖的种，跟细长歪扭，一目了然的长吊种不同的是它吊在秧藤上，像练功夫，根根笔直，有力，隐蔽。黄瓜也是，喜捉迷藏，我总以为当天应该摘完了，但一歪头，一转身，或一下蹲，总会又有躲着的几条从藤叶底下蹦出来，好像真能听见它边蹦还边喊一声“哈哈，我在这，被你发现了！”胖嫩胖嫩的模样叫人喜爱。我想着它们如此一茬一茬，前赴后继，我完全可以不花一分钱实现家庭内部的蔬菜自由，心潮澎湃。

但大约一周后，菜情没往理想方向发展。黄梅六月，雨水过丰，杂花野草抢占了绿畦之绿。小时候常见的马齿苋，灯笼球，酸溜子，刺儿藤，狗尾巴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杂草紧挨着菜根猛长，野蛮疯狂地抢夺它们的营养。还有各种害虫泛滥，咬菜不眨眼。眼瞅着有叶子的菜又瘦又小，结瓜果的全都歪瓜裂枣，一幅老气横秋半死不活的样子。有天阿姨送来一大把豇豆，粗壮肥嫩的，吃得我忆苦思甜地感慨了良久。我盯着我家的这些蔬菜，发誓要拯救它们。

除草，施肥，浇水，大概一周后，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豇豆一下子从秃子长成长豆飘飘。它们就像那些很上进的孩子，具备一点点条件就努力拼搏，等着要长大，就等这一天。这些年，老妈扛锹荷锄，耕地耘籽，从没让我搭过手。也许是豇豆的励志成长真的激励了我。我日日实地钻研拔草除虫，追肥浇水之种菜技法。不怕晒，不怕累，不怕虫咬。黄瓜虽然只种了几棵苗，但每日可采下好十几条瓜，追肥前后，足足两个月的开花结果期。立秋以后，叶黄藤枯，我竟有点感伤和不舍。妈说差不多了，时间到了。我想也是，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秩序，终将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轮回。我想该把它们拔了，轮种豌豆或是别的什么应季小蔬。但一片枯黄之中还见一根青藤，藤上有花开，我想这就放一放吧，过些时日再拔也不迟，于是，我在给其它菜蔬施肥之余，随手也在其根部附近追了点有机肥。

某日，园子近旁有绵蛮黄鸟轻啼，调皮的“巧克力”家犬追来逐去地戏鸟，鸟低飞盘旋了几个来回立于田侧，任它一会儿伸舌头一会儿跳着叫。夕暮晚晴，我打开电源，给菜地浇水。水柱360度喷洒在根叶上，嗞嗞声响如蚕食桑叶。“巧克力”360度追着水柱跑，跑着跑着突然冲到另条狗“大富”的屋墙边，又立刻冲返我身边，来来回回一顿狂吼，示意给关禁闭的“大富”开门放风；猫在篱笆前喵呜了几声，一跃而过，把慌乱中躲“雨”的鸡们赶进窝里，回头喵得轻声细语，一如那晚，深明大义；远在屋后园的两鹅不明就里，摇臀鼓脖，远远地向天长啸；我拨开晚霞，两条新结的黄瓜悬于最后的藤叶旁，嫩翠而倔强。

后来，我每天去菜园子转转，看着种下的黄豆籽破土后一天天长高，之前看起来的大片空地盖满了绿色的生机，我便不记得岁月的压力，也不去观照生命的无常，只是悠闲地把每一个“当下此刻”迎来送往，无论日晒雨降，风刮雷打。因为那个当下，如歌，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