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葡萄一样生长

本文转自：安康日报

汉滨 邹婷

舅舅在老家后院种了几棵葡萄树,有碗口粗细,黝黑粗糙龟裂的树干,就如乡亲们那张饱经沧桑又满是皱纹的脸,让人心疼得不忍直视。它总是在院子最偏僻的地方,默默地生长,直到它那粗壮的枝条,爬满了整个小院。

记得五六岁时,舅舅将院落围墙重新整饬,颇具规模,房后屋前栽植的黄桃、黄杏,还有我最喜欢的葡萄都保留了下来。那时的葡萄不似当下之巨峰、提子等新品种一般丰硕、圆润,甜如蔗糖,而是色泽黑紫,粒如小珠,甜中带酸,入咽,回味无穷。

葡萄树每年四月初始发芽,褐色藤枝上便绿点斑驳,煞是好看,枝条的最末端长出螺旋丝状新茎,始为前驱,随着树叶的长大不断扩散。葡萄树的叶子越长越多、越长越厚,叶状如鹅掌,脉络清晰对称,色绿中泛起微红。好奇的我尝过葡萄叶,酸得不能自已,便采下一些,调皮地去喂猫吃,猫哪里经得起绿叶的诱惑,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就把我递过去的叶子全部卷走,反复细细咀嚼。半晌才觉出酸不可耐,气得直叫,我却满心欢喜,终于不只有我受到葡萄叶之苦,顿时豁然开朗,不记葡萄叶子的仇了。

即将六月时,葡萄藤蔓,不受拘束,如野草般肆意扩张,尽占阳光普照之处,新生百条“触手”,如卷曲的丝线,试探着可以攀缘或侵占的领地,舅舅新置起宽大的葡萄架,架下成了避暑乘凉的上佳场所,整个夏天,大人孩子都愿意在葡萄树的庇护下度过。而我更好奇的是寻其根源所在,发现菜地矮围墙边的一角,呈半圆形用石块垒砌似花池样的一洼黑土里便长着葡萄树的根,顿感意外,如此繁茂的枝蔓竟出自几株老藤,藤状似枯槁,又如仙杖,奇形异状,色呈深褐,皮似细须又如纤维状,或许此为葡萄树生存之法门,易于水分及营养的快速传输吧,我为之惊叹。站在老藤边,葡萄树的枝蔓已经遮天蔽日,嶙峋的藤条,张牙舞爪,居然令人心生胆怯,想要快速地逃离此地,方得安生。

未过多久,葡萄树便开满了绿白色的小花,时间久远,已记不清花的样式,没有香味,花期也短,每朵小花都会慢慢长成绿色的葡萄粒,晶莹剔透,如翡翠般,成串的挂满葡萄架。整天盼着秋天来,葡萄熟。渐渐失了耐性,早把叶的酸忘得一干二净,便不顾舅妈的劝阻,找个时机先下手为强,似八戒吃人参果般抓下几粒来尝鲜,结果可想而知,现在脑海里每每浮现那绿葡萄粒时,额头都会不自觉地冒出汗来,真的是留下了酸的后遗症。

送走了盛夏,苦盼的秋终于来了。绿葡萄已然大部变紫,只有少数背光的仍是绿色。虽然总是跃跃欲试,但没有大人的鉴定,万万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一日见舅舅架梯上屋顶,在密密的葡萄叶间翻找着,甚是好奇,便帮忙扶梯子,要看看他寻的宝贝是何等模样,不一会儿舅舅笑而不语,手拿一串成熟了的葡萄看向我。我惊呆了!脱口喊道:“熟了、熟了!”真的熟了!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霎时口舌生津,终于可以吃葡萄了。舅舅说房上的葡萄光照甚好,易早成熟,不似架下般缓慢,知我等待,便采来奖励我。随后时日,我总是一张嘴就露出被染成紫黑色的牙齿,谁见了都会发笑,我也不介意。葡萄渐渐都熟了,采摘的过程需要耐心,它们似会捉迷藏,叶做了很好的掩护,不仔细绝不会被找到的。我每天采摘一盆,不仅满足味蕾,且有了小小的成就感,送些给亲戚邻居,少不了被夸赞一番。

葡萄成熟的季节,为最开心之时,与伙伴在绿叶丛中寻觅葡萄踪迹,如探宝般,在葡萄架边追逐嬉戏,叶子沙沙地响,似葡萄树看着我们在咯咯地笑。

转眼,不得不回城上学了,每每看见我对未成熟的葡萄眼馋时,舅妈总是含笑地说莫急,待到开学时葡萄就熟了。待到秋天,待到开学,待到长大,葡萄树见证了亲人对我的关爱。

最好的葡萄是在漫长等待中成熟,在静静等待中香甜。我走着我的路,恰如葡萄在积蓄转化蜜糖。时过境迁,常怀思念,葡萄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犹在耳畔,似大人低喃:“葡萄熟了”。童年的葡萄树如记忆的胶片,在脑海中映出的,尽是亲人的慈爱,童年的率真。不管漂泊到哪里,根永远在葡萄树生长的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