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坐月子的时光

本文转自：三明日报

●曹英柳

忆当年，一切美好的回忆似乎总和食物相关。难忘童年时母亲硬塞给我的红酒蛋，那甜津津蛋的鲜香和着酒的芳醇，还有母亲那怜爱的目光，都令我心醉。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好滋味呀。多年后，它们依然在我的记忆深谷里闪着诱人的幸福的光泽！

母亲最疼我，在五个女儿中，因为我温驯，是她贴心的小棉袄。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年的酷暑，她生小弟时，我陪她坐月子的情形。

那年农历六月，生了五个女儿的她，终于盼来了朝思暮想的儿子，她自是欣慰之极。生活的窘困、现实中的龃龉，此时在父母的眼中已成拂之即去的蛛丝。那日，上夜班回来，得知生下的是男孩时，我的父亲，一个大男人竟喜出了泪花。

男婴啼哭的声音在他们的耳里一定是世上最美的乐音，整个家都充满了闹哄哄、喜庆的气息。可细心的母亲，待到婴儿睡熟后，也时常会怜惜地给静静蜷在门板床上翻看小画书的小小的我讲些故事，边讲故事，她温热的手边轻抚着我细如麻秆的胳膊，这便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了。

昏暗潮湿的砖坯房，黑漆漆的，只有走廊靠天井的地方会投来一束光亮。我就在门边，两张条凳，一张门板搭成的简易小床上，看连环画，还有囫囵吞枣地看着一大堆看得懂和看不懂的书。全然不管那房间内五味杂陈，婴儿的尿臊味、汗腥味、土墙的霉味、饭菜味……那时，极依恋母亲的我，才不管这些，只要在母亲的身畔，我就很心安，哪管这六月天房内如蒸笼般的闷热，我是半步都不愿离开的。

平日为生计所迫，终日如陀螺般忙碌的母亲，因了坐月子，有了一个月的停驻时光，让我得以栖在她的羽翼下，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幸，那年我七岁。

说起来令人唏嘘，当年家境极窘困。整个月子里，母亲吃了不到三只鸡。一只鸡，炖酒的鸡，热了再蒸，蒸了再热，全都是只喝了些汤，而那些肉，可都是被她硬塞到我们姐妹的嘴里。

她老说鸡脯肉太柴了，哎呀，这肉太塞牙了，你帮忙吃掉，说着便硬塞到我嘴里……奶奶看在眼里，常担忧地对母亲说，不敢这样，你都没东西进肚，又要奶孩子，会掏空身子的。

还有那产妇例行的点心，红酒冰糖炖蛋，去向也大抵如此。母亲常常是吃了半个蛋后，就皱着眉说她实在腻了，吃不下，叫我帮她吃完。我也略略懂了些事，不肯吃，她便故意板起了脸，把碗硬塞到我手中，令我吃完。我也的确嘴馋，敌不过那浓郁的红酒蛋香。拗不过母亲，我惭愧地吃着这无上的美味。我本想只尝那么一小口，可一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一会，便碗底朝天了……哦，那金灿灿的透着胭脂红的蛋黄，有着世界上最绚丽的色彩呢，那香喷喷、甜津津的好滋味，我永生难忘！

最令人欣幸的是，月子里的阿弟也真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好一大段静美的与母亲相依相守的时光。书卷在指尖翻动，心儿如蝶翩跹，吴刚砍桂树，嫦娥奔月……在母亲绘声绘色所讲的故事里，我对文学热爱的根芽就在那时萌出了。浓浓的书香混合着浓浓的红酒蛋的醇香，浸润着我的心灵，这被无私的母爱喂哺滋养的盛夏时光，便成了我一生一世永不褪色的美好记忆了。

时光荏苒，如今，我也成了母亲，更能体味当年母亲的不易与深切的爱女情怀。至今，我对红酒蛋都怀有深切的感情，童年留在味蕾上的记忆，往往是终生不渝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