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阿普：夜幕下的过路人

夜幕下的过路人

文/阿普

我住四楼，每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是我在凉台上洗脚的时候，冬天烫，夏天凉，都是生活中的享受。而让我最觉得享受的是，在每天晚上洗脚的几十分钟里，心里面很静，眼睛也很闲，可以从凉台上看楼下夜幕下的过路人。这个时候，过路人总是很稀落，冷不丁从小路的一头冒一个人出来，千姿百态走过，从小路的另一头消失，我便擦干净脚，站起来，回屋入睡，然后渐至梦境。

一

小区的路灯明亮，小叶榕的叶片，在灯光下由白天的青绿变成了油绿，而每一枚叶片上都有一团银子般的亮光。

一名长发女子从小路的右边出现，鞋底与石板路撞击出音乐的节奏。破天荒，她居然没有玩手机，步履匆忙，可能是急着回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婀娜的腰姿随着脚步的跌宕而起伏，在小叶榕夜的光影中，十分的曼妙。我情愿不看她的脸，专注于她身体的曲线美，和夜色给予的光影搭配。她的衣服很轻，衣角在夜风中微微飘起，而裤腿却埋没在朦胧的夜色里，让我觉得她像是在梦中漫游。

还没有等我陶醉完，过路的女子便从左手边消失不见了。

二

路灯下的吉祥草，比白天显得更加清晰耀眼。路灯的确很亮，尤其是吉祥草上方的灯光，像是成了专设的追光，让吉祥草成了这夜幕下的主角，分外妖娆。

一个老太太从路的左边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书包，像是送了孙子到儿子家才回来。在这样的夜晚，依然在路上行走的老太太很少，而这么晚送了小孩子出门的也少。她步履蹒跚，高一步低一步的，像是在和路玩游戏，而夜的光影，正好做了他们游戏的陪伴。

刚刚走过一半，一只猫从路边的吉祥草中窜出来，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几乎跌倒，回过头，猫不见了，却听得见猫凄惨的叫声。猫叫，对于老太太来说，已经不是美妙的歌声，而我也听不惯了。春天已过，夏日炎炎，这猫叫更显得不合时宜。

正想着，老太太与路的游戏做完了，她不见了，路还在。

三

风一起，凤尾竹便开始专心致志地跳舞。

我只看得见凤尾竹的侧影，几乎是在路的尽头，那笼凤尾竹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倩影，成为两栋楼之间的标记，往前是十六栋，往后是十五栋，而一条小路就在两栋楼之间穿过。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我说不打万字，你非要打，牌那么好，清一色带杠，关三家，不赢反输，猪脑壳。”声音好大，我听得是清清楚楚。打牌这么早回家的，一定打的是连场，从早到晚，中间除了吃个盒饭，一直不歇气，唉，辛苦。

话音刚落，男的先出现，回过头说：“狗屁，万一胡不到牌，还要放别个清一色，亏死你娃。”话说完，女的出现了，正要还嘴，被路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然往前倾，差点搭一扑爬，好在男人把她挡住。“傻婆娘，话多，搭死活该。”女的不生气，反而嘻嘻嘻一阵笑，笑声还没有散干净，人影子却不见了。

四

一群小孩子，年龄大约八九岁，背着书包，如同一群小鸟，叽叽喳喳从路上跑过，一趟子，人就疯不见了。

这些小孩子是补课的，虽然辛苦，却风一样来风一样去，看上去开心极了。

路灯下，红花继木红得发紫，甚至呈现出一团黑影，只有起风的时候，树枝摇动，那影影绰绰的红色才在灯光下泛出微光。

刚刚一趟子跑过去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又从路的另一头跑回来，捡了什么掉在路上的东西，又一阵哄闹着跑走了。

这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也有这样的疯，也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快乐和止不住的开心。

五

我惊奇地发现，在夜晚的灯光下，一团向光的飞虫集聚成明亮的火球，在栀子花的上方滚动。我立即意识到，我遇上了萤火虫。

萤火虫，是我童年的记忆。在老家，月光下，东一只，西一只的萤火虫像小小的灯笼，在草丛间游动。我们并不敢用手去捉，弯着腰，低着头，睁大眼睛用目光去追，追得眼睛里全是萤火虫，就是晚上睡着了，梦里面也是萤火虫飞来飞去，如繁星一般，把一夜的梦境弄得亮晃晃的。

但结成这么大一团的萤火虫，我是第一次见。

出于好奇，我赶紧穿上鞋，下楼去，我要去把这些奇妙的萤火虫捉住，拿给我八十多岁的母亲看。她也喜欢这萤火虫，小时候她还大胆为我捉过一只，放在我睡觉的房间，明亮了一夜。

可是，当我哒哒哒冲下楼，那一团萤火虫却沿着小路飞远了，跟在萤火虫后面的是一个上夜自习归来的中学生。萤火虫越飞越快，越飞越高，那位夜幕下的少年也是越走越快，越走越高。于是，我就愈加神奇起来，呆呆地看着，直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远没有结束，在我的生命里，我将伴随夜幕下的过路人继续我未来的日子，奇妙而美好的事情还将不断地发生。

他们不是过路人，而是人生旅途中的夜归人。

作者简介：阿普，本名廖选勇，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荣昌作家协会副主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